流熏不覺愣愕片刻,忙撩衣跪去地上請罪垂首,“若是流熏在宮裏言行不端有違宮規,請太後娘娘恕罪。”她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畢竟皇上口諭讓犯錯的太子閉目禁足思過,而她卻在此刻去了太子東宮。她隻有裝作毫不知此事的懵懂,一時間慌得不知如何應對般,伏跪在地,聲音微微顫抖,靜候太後發落。


    殿內,死一般的靜默,那股寒意從膝蓋下烏金絲水磨地磚直向上滲透,漸漸的襲去周身每一根經絡。流熏緊張得都能聽到自己的呼吸,一顆心擂鼓似的在胸口內“噗通、噗通”狂擂。東暖閣顯得極為空闊,靜垂的紗簾被一陣風拂得晃動,身後壓簾腳的銀蒜砰砰的磕打門檻,發出些沉悶的響聲,一聲聲催得人更是心魂不定。流熏毋寧太後此刻開口,哪怕是怪罪,也比這樣揪心的等候令她好過些。


    尤其是宮廷突變太子失儀,六皇子遇刺後,心力憔悴的太後忽然傳見她一個小女子,隻為了一時動怒向她興師問罪嗎?


    良久,她聽到一聲發自肺腑深處的歎息聲,那歎息聲頗是無力,極輕的腳步徐徐挪來,那明黃色裙襟在她眼前擺動,漸漸的,那道陰影越來越深,俯下身從腋下將她攙起。那翠玉寶石滿綴的細長尖尖的指套刮在她薄衫上,一陣刺痛,流熏誠惶誠恐的不敢抬眼,隻順著那手緩緩起身,一顆心仍是惴惴不安。


    許久,太後發自肺腑深處的一聲慨歎,那長長的一聲:“冤孽~”似帶了些悲聲。崔嬤嬤忙上前規勸,“太後娘娘,保重鳳體要緊,皇上痛斥十八爺的那番話,怕也是因適才十八爺口不擇言叱責太子失儀,皇上覺得顏麵無光,又不好發作,才借題發揮了去。太後不必多慮。皇上一時氣惱,心裏還是疼惜十八爺的。”


    “好孩子,起來說話吧。”太後吩咐一聲,更是長長一聲歎息。


    太後歸位,流熏也徐徐起身謝坐,隻將將的坐了半個鏤空元寶黃花梨木杌,靜觀其變。


    流熏略略抬頭,見那暖閣貼了窗橫陳一張透雕六螭捧壽紋的羅漢床,玳瑁翠玉綴的仙鶴靈芝祥瑞圍屏旁一個小茶案上擺了四碟清口的小菜一碗粥,已沒了熱氣,可見太後沒有用膳,暖閣內除去了她三人,空蕩蕩的。榻上歪身子坐著太後娘娘,大袖衫,深青色霞帔滿繡金翠雲霞龍紋。


    “你祖母說你像極了她兒時,先時哀家隻覺得你這孩子任性懵懂,並不見什麽過人之處,如今這一年,可是突然的長大成人,成了大姑娘,愈發的看來,性子是像極你祖母了。”太後慨歎,柔柔的聲音裏滿是歎息,隨著屋內的沉香漸漸飄散。


    崔嬤嬤在一旁附和說,“可不是嗎?這謝大姑娘的性子爽利,舉止做派像極了昔日的四小姐。隻是若說謝大小姐這容貌,還是像極了當年的菀兒姑娘。真真的,哎,紅顏薄命呀!”


    一句話,流熏心頭陡然一顫,菀兒是她生母的乳名,據說昔日風華絕代,京城王孫貴族多少人家求之不得。她心知自己比起母親,怕是一根小拇指都不及呢。但這番話提起,勾起傷心事,卻令她同太後親近了幾分。眼前一片潮潤朦朧,魏嬤嬤忍淚強笑了說,“太後娘娘不是吩咐不許再提這些傷心事兒了嗎?橫豎牽拉起來,這一提起來菀兒姑娘,怕又要提起先淳懿皇後的事兒了。定是太後為了太子的事兒傷心過度……”


    太後噗嗤一笑,淚還掛在麵頰上,卻忍不住笑了嗔惱道,“還埋怨哀家,看看你,如何又提起了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


    淳懿皇後是流熏的親姨母,太子的生母,如今聽了長輩們忽然提起,心頭一陣陣的感傷。


    “哎!你哥哥這一走,你祖母可是要牽腸掛肚了。”太後由衷的一聲慨歎,旋即無語。


    哥哥子駿是祖母的心頭肉,謝府無人不知,如今太後竟然也為之牽腸掛肚。


    忽然,太後問一句:“你可是想救你哥哥?”


    流熏一驚,微微開口卻不知如何應答,她心頭一動,難道太後她另有良策?


    “皇上,一國之君,一言九鼎,哀家也是無可奈何。本想替子駿這孩子求情,可是,誰想,反連玨兒和他父王都被皇上遷怒。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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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熏落寞的來到蘭馨公主宮裏。


    蘭馨公主正在為了晚上為南彝使者設的酒宴而盛裝打扮,一見流熏歸來,喜得赤了一隻足就奔來,連聲喊著:“姐姐,姐姐,你如何去了這麽久?再若不回來,蘭馨就要去太後宮裏去尋姐姐了。”


    流熏打量蘭馨公主,滿心的不安,難道,要救哥哥,就隻要眼前這公主了?可是,這對旎姐姐卻多少有失厚道。但是隻有如此,哥哥才能保全。她心頭一陣盤旋,眸光裏透出些猶豫,蘭馨公主放下手裏的金簪認真地問,“姐姐,可是出了什麽事兒?”


    流熏抿抿唇,扮出些笑意說,“沒,有些倦了。”


    “騙鬼!分明姐姐心裏有事,瞞著馨兒呢。”蘭馨公主悻悻道,不依不饒的糾纏她問。


    流熏聞聽,一臉懨懨的神情,隻得哀聲歎氣道,“才在太後宮裏,聽到一個事兒……”她翻眼望一眼蘭馨公主,欲言又止。


    “是俊哥哥的事兒?”蘭馨脫口而出,仿佛看出了流熏的心思,好個激靈的姑娘,果然對哥哥是有心的。流熏沉吟片刻,艱難的點頭。


    “俊哥哥他出了什麽事兒?你說呀!”蘭馨公主急得瞪圓杏眼,急惱道。


    流熏說,“才聽太後娘娘說,皇上有意為哥哥賜婚。”


    “賜婚?”蘭馨公主好奇地問,難以置信,麵浮紅雲。


    “是,是……誰家的千金?”蘭馨公主遲疑的問。


    “是封家的玉嬌小姐,我的表姐。聽說是封尚書提親,爹爹許了,說是哥哥這種逆子,能有舅父抬愛,都是高攀了。”流熏憤憤不平,“這也怨不得她們,誰不想為家裏的女兒找個乘龍快婿呢?這些日子母親觸怒了祖父,或是想借此親上加親來緩和吧。玉嬌表姐先時不見如何親近,如今日日來府裏給祖母請安,祖母也被糾纏的無可奈何,流熏還尋思著覺得奇怪,如今才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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