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那病榻垂了一道密織的冰蠶絲簾,半明半透隔開兩重天地。太醫本在簾幕內認真的查看謝子駿的傷處,被這突如其來奔至眼前胡攪蠻纏的皇子一唬,也慌得起身給十二殿下見禮。倒是一旁的小廝眼疾手快扯過被單遮掩住子駿的身體,流熏狠狠瞪了這紈絝一眼。


    景璨揉揉鼻子問,“才你們說什麽吃童子尿?本王遊戲花叢,可是十足的童男子,莫不如本王直接去尿給誰個吃,連碗罐那些勞什子都省了。”


    眾人又驚又羞,更有謝舞雩等未出閣的小姐臊得慌忙退避。那些無事來湊熱鬧的婆子丫鬟們也難堪的退下,不知這荒誕不經的皇子還要說出什麽不堪入耳的話來。


    堂上隻剩些家眷,擔憂的目光透出六神無主。


    方春旎淚眼闌珊對老夫人稟道:“童子尿解毒在古方裏有記載,如意的話或許有幾分可信。可是表兄的性子,他若清醒,定然不肯。”


    如意急得說,“哎呀,老夫人,太太,小姐,不管是不是那刑部的毒刑,都死馬當作活馬醫,按照那法子救救大公子吧。耽誤不得的。不止是童子尿解毒,還有那腐爛在皮下的肉,是要用刀子一點點的剔除,還要刮去骨頭上的餘毒才能活命的!”如意說著提起傷心往事,滿眼淚水。


    “刮骨療毒?”流熏說出口就覺得心驚肉跳,這是什麽解藥?又是什麽偏方?如此折辱哥哥,哥哥若是醒了,寧死也不會喝的。


    一旁唏噓聲,哭聲連做一片,前去同太醫到書房商議的謝閣老同謝祖恒父子轉回,一聽這話,也是愕然。


    老夫人不顧一切地吩咐,“去,去喊邵姨娘把撿兒抱來,好歹給他哥哥灌下去,保全性命吧。”


    “哎呦,這不是舍近求遠嗎?本王這上好的童男子尿不用,偏偏要去抱個什麽孩子來。”景璨搖頭晃腦地湊去謝子俊跟前,做個動作就要解腰間的汗巾子脫褲子,驚得女眷們尖叫失聲慌忙躲避。惱得流熏恨不得上前一把扇去他那張俊俏如桃花的麵頰上,哥哥命在旦夕,他還有心來嘩眾取寵幸災樂禍。


    謝閣老透出幾分怒色沉聲道,“殿下如何深夜來了謝府內宅?”又對外吩咐一聲,“來人,送十二殿下回宮去!”


    景璨探探舌頭急忙搖手跳腳上前叫道,“且慢,且慢,是父皇和謝師傅要瑞兒在謝府練字讀書的。今兒父皇同謝師傅在酒樓還說……”


    他鮫綃的目光望向謝祖恒,謝祖恒臉色一青,忙搶話說,“父親,是皇上要十二殿下在謝府磨礪裏番,跟駿兒去練字讀書的。”


    他生怕景璨一時口無遮攔將微服私遊民間的事兒道出些什麽不該說的話。


    眼下已是亂作一團,偏偏這紈絝皇子還來攪亂。


    “十二殿下,皇上是吩咐你來習文練字的,還不速速去抄上一部《論語》,一早給皇上奉上預覽?”謝祖恒不動聲色的一句話,景璨驚得瞠目結舌,不想謝中堂在這裏算計他呢。他明澈的眸子轉轉,驚愕之餘賠出一臉笑道,“這不是瑞兒見俊表弟命在旦夕,哪裏還能安穩讀書,若是父皇得知,也一定會關心狀元郎的安危的。不然,瑞兒回宮去向父皇討一劑靈藥來救子駿?”


    方春旎一聽這話,忽然眸光一亮喜出望外說,“殿下,臣女記得宮裏有一種熊膽丹,是北地冰川雪原千年白熊的膽做成,能解毒救命,更是價值連城,數十年才能煉製一枚。煩勞殿下求皇上賜一枚救救表兄。”


    “白熊膽?”景璨認真地詢問,“表妹寫下來,景璨這就入宮去求藥。”


    “慢!”謝閣老厲聲喝止,他定定神慘然道:“家醜,不可外揚!不宜驚動皇上。”


    “可是,俊兒的性命攸關,”老夫人終於忍不住起身頂撞道,“若遲了,就來不及了!老身親自入宮去求太後賜藥!”


    “放肆!”謝閣老聲色俱厲,如霹雷轟頂,震得人耳邊嗡嗡的一片亂振。


    無數詫異的目光望著橫擋在眾人麵前的謝閣老。


    謝閣老踱步來都子駿榻前,握住子駿的手,低聲道,“俊兒,你是謝家的嫡長孫,你要挺過來。待你長大當家,就知道祖父的苦心。”


    “苦心,爺爺的苦心就是眼睜睜看哥哥去死嗎?”流熏義憤地挺身向前質問,話出口,已是涕不成聲,“不去追查害哥哥的凶手也罷,就是眼見就救命的丹藥也不去求。爺爺還說是為了哥哥的一番苦心……”


    方春旎扯扯流熏的衣袖向後拉她,生怕她當麵頂撞族長惹出禍端,哀聲道,“如今救表兄性命要緊,熏兒,莫魯莽!”


    “嗬嗬嗬,那不去討那白熊膽,就隻能給子駿灌尿,把屁股上的肉都削掉。哎,看你們一群婦人哭哭啼啼的難成事,都閃開,本王來勉為其難當一回屠夫吧。”景璨說罷摞起衣袖,一副上沙場拚殺的架勢。


    “謝安,去取童子尿,去把老夫書房那柄寶刀取來。”謝閣老吩咐一聲,他咬牙側頭,透出幾分隱忍。


    方春旎一聽頻頻搖頭,“外祖父,不可,俊表兄心性高潔,若他醒來若是得知如此苟活,定然不肯!況且民間偏方,以訛傳訛的也有。”方春旎哭求著。四下裏哀聲一片,謝妉兒摟住女兒哭勸,“你個傻妮子,都瞞了你表兄就是了,都不說,他哪裏知道?”


    “還不快去!”謝閣老狂怒咆哮。


    “求祖父,老祖宗開恩!”流熏忽然分開眾人噗通上前跪在當庭,她強忍一口淚倔強地叩了一個頭,“求祖父饒過哥哥這一遭吧,賞哥哥最後一點尊嚴。如此刁鑽折辱人的法子,莫說未必能治愈哥哥的病,就算治愈了,哥哥定然也不想受如此毫無尊嚴苟且偷生。祖父曾教訓流熏兄妹,不飲盜泉水,不棲曲木蔭。文人的寧折不彎的風骨不能斷。哥哥若是為了殘命而……流熏毋寧哥哥就此去地下伺候母親去,一死,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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