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熏小臉一樣,附和道:“母親說得是,該讓老祖宗歇息了。老祖宗一見爹爹歸來,喜得什麽似的,都忘記時辰了。怕是老祖宗心裏有事牽腸掛肚的,就是此刻去睡,也睡不實。”


    謝祖恒一怔問,“母親,可是有心事?”


    不等老夫人開口,流熏脫口而出,“哥哥明日殿試奪魁呀。爹爹難道就能安枕無憂這麽看好哥哥嗎?哥哥一身榮辱是小,此事可事關謝府聲譽呢。堂堂謝府長孫,謝府的門麵。”流熏認真道,依偎在老夫人身邊嬌溺的晃了老夫人的胳膊問,“老祖宗,熏兒說得可是這個理兒?”


    “是,是呀!”老夫人慨歎一聲問謝祖恒,“可是有俊哥兒的消息?這孩子,明兒金殿上,不知會不會膽怯,他祖父前日還叨念起他。可真是……”


    謝祖恒麵色一沉,冷冷道,“如此孽障,母親自當謝府沒這畜生!”


    流熏一見父親依舊餘怒未消,忙搖手說,“爹爹即便此刻同哥哥斷了父子恩情,可天下人都知道明日赴考的謝子俊是謝府的長孫。聽聞,後宮都傳開了,還有人在打賭下注,賭是謝閣老府的公子奪狀元,還是江尚書府的公子蟾宮折桂呢?”


    “熏兒,休得胡言!”封氏立起眉頭製止,“朝廷之事,豈是你一個閨閣女子妄議的?”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呀,朝廷開科取士可是大事,街頭巷尾都在議論呢,女兒豈能兩耳不聞窗外事呢?”流熏嘀咕著,翹起小嘴。


    老夫人拍哄著孫女對兒子說,“祖恒呀,俊哥兒離家出走是他的不是,可是謝府門庭聲譽為重,切勿讓外人看了笑話去!走到哪裏,他都是你兒子。”


    聽了老夫人開口求情,謝祖恒強壓下一口怒氣。封氏愁眉深顰的勸著,“老爺,老祖宗所言極是。就算俊哥兒離家出走也罷,當麵頂撞老爺也罷,目無家門父母也罷,但他好歹是謝氏的骨肉,怎麽能讓外人看了笑話去?聽我哥哥說,這些日子朝廷裏也對此事議論紛紛,都在竊笑老爺一家不安,如何去首領百官安天下呢?依妾身說,此事不宜張揚。”


    封氏以退為進,一句句話狠狠戳在謝祖恒心頭。兒子悖逆,當眾宣戰般離家出走,令他這首領百官的中堂在袍澤麵前顏麵盡失。如今這逆子更要在金殿上堂而皇之的招搖過市,可不是要在皇上麵前出盡他的醜?


    看著謝祖恒麵色陰沉,老夫人寬解道:“俊哥兒年少,平日裏性子孤傲,卻是極為敏細的。待此事風波過後,尋回府來再好好管教開導不遲。”老夫人的話音遲疑,對孫兒滿心的心疼,但卻心知擋不住兒子對孫兒的一番箠楚了。


    流熏仔細打量封氏的表情,悲天憫人通情達理的雍容後掩飾不住一絲隱隱的陰笑,似她更有毒計在後期待她兄妹。


    流熏眸光微動,露出幾分笑容說:“哥哥對爹爹一向敬畏的。這回離家出走也是破釜沉舟要光耀門楣,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待哥哥回府來,爹爹一定不要輕饒他。”


    謝祖恒不動聲色,微微一笑,起身告退。


    流熏才回房,黑暗中方春旎就迎來一把握住流熏的手急切地追問,“熏兒,如何了?大舅父如何講?”


    流熏歎氣說:“好說歹說,老祖宗都開口替哥哥求情了,爹爹才勉強不言語了。倒是東邊那位主子攛掇著爹爹動家法,好生整治哥哥。怕是哥哥即便是金殿上奪魁歸來,這進家門可免不了一番折辱,怕是屁股就要打爛了。”說罷不覺噗嗤一笑。


    流熏半真半假拿捏的言語,惱得方春旎甩開她的手嗔道:“虧你還笑得出,他平日多疼你這妹子的。”


    “怕是更疼的另有其人吧?”流熏羞臊著春旎,輕聲說,“隻能見機行事了。我早料到那位主兒會出些陰損的招數,今夜更少不得在爹爹枕邊吹風挑唆。明兒咱們進宮去,我去搬救兵。爹爹的顏麵自然要為他尋回幾分,有個下台的法子。但哥哥,咱們也不能眼睜睜見死不救呀。”


    送走方春旎,流熏吩咐丹姝帶路,在後園裏望月徘徊。


    “小姐,還沒有世子爺的音訊嗎?丹姝去打探過,聽說,趙王爺今兒快馬趕去了熱河營,許是世子爺急著應酬趙王爺,無暇給小姐遞信了吧?”丹姝試探道,流熏不覺回頭,原來姑爹趙王去了熱河營,莫不是遇到什麽緊急軍務要處理?這反令她心情頓然舒暢了許多,那點柔腸百結的牽腸掛肚便紓解了許多。


    忽然,一陣簫聲乘風騰起,那簫聲飄散在夜色茫茫中,更顯得飄渺喑噎。流熏心頭一動,沈孤桐。


    此刻,他吹簫是一舒心頭鬱悶還是一如往日的召喚她?


    流熏吩咐丹姝:“你先回去,我獨自走走散心,就回去。”


    丹姝頗有些遲疑,見流熏篤定的目光,隻得將手中的繡球琉璃宮燈交給流熏,自己屈膝告退。


    流熏掌著那繡球琉璃宮燈,踩著碎石小徑尋了簫聲一路向前。


    竹影扶疏,花樹參差,夜風習習。


    朦朧的月色中,水榭畫舫旁果然是依約見一人影,斜靠美人靠在虔心吹簫,那簫聲悲咽淒涼,似是滿腹惆悵。


    流熏緩步過去,那簫聲戛然而止。


    “熏妹,你還沒有睡?”沈孤桐一襲青衫,長發披散,赤個足,頗有幾分落魄的模樣,但那雙炯炯的眸光淬亮深寒,明眸皓齒果然一幅美男慵然落拓的姿態,頗是迷人。


    他起身一揖,似躲閃不及窘迫道:“讓熏妹見笑了。明兒金殿殿試,想來心裏百感交集,七上八下的,睡不著,不知不覺就遊蕩這裏。還尋思著後園無人,不會打擾長輩們休息……”


    他挺住話音,深情地望一眼流熏,眸光裏滿是求之不得輾轉反側的悵憾。隻流熏深知封氏逼迫沈孤桐娶謝展顏的事兒,怕他正為此事煩惱。若是奪魁,勢必要娶個殘花敗柳做那活王八;若是落弟,怕是逃過這樁孽緣,卻也是封氏棋局中一枚無用的棋子,被無情拋棄,更無處落足存身了。沈孤桐愁懷難遣,看著眼前的美人卻如隔雲端一般,更是心裏不舍。


    流熏一笑,露出一口皓齒,明眸燦爛地說:“沈師兄快去歇息吧。明兒一早熏兒也入宮去湊個熱鬧。”


    “入宮去?”沈孤桐不解地望著她。


    “是呀,聽聞,皇上和端貴妃娘娘在為愛女十公主物色駙馬爺呢。宮裏都在傳聞,要從新科三鼎甲裏去選。可巧今科的少年才子多,十公主邀了我明日去喬裝湊去金殿上偷窺呢。沈師兄,可一定要百尺竿頭更進一層,奪魁回來呀!”流熏一副天真的模樣心無芥蒂地道出內情,沈孤桐反是心頭微微一動。難道果然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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