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四太太如此闊綽出手,老夫人都在誇讚,說這才是個做正房的樣子。”白芍欣喜的將手裏一錠馬蹄銀子在眾人眼前晃晃,得意的一笑,“原本是四夫人打賞四房伺候珠姨奶奶的丫鬟婆子,見了我,一時高興,也吩咐賞了白芍一錠銀子呢。”


    “看你得意的,眼皮淺沒見過雪花銀不成?”丹姝奚落一句,臂肘將白芍撞去一旁,過來為流熏添茶。


    “事已如此,怨她也無益,咱們去看看。”流熏同方春旎相約了起身。


    流熏隨意掠了發綰個髻就向許四家的小院去。


    許四家的原本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後來許給了府裏的管家老許,老夫人平日又離不開許四家的,就把府裏後街一處院子賞給了許四家的當陪嫁,離她近些常來走動。如今許家的兒子許四還在府裏做事,一家奴才倒也忠心兢兢業業的。隻流熏不喜歡那許婆婆,平日裏也避開她不願意走動。


    如今明珠耐不住將事情抖落出來,她卻不得已也要去湊這個熱鬧。


    姐妹二人才行了幾步,迎麵就見湖心亭處一個身影迎了她們而來。


    玨表兄?流熏一驚,見他一身牙白色團蟒箭袖,泛著淡淡的柔和絲光,質地精美,緣了寶藍色海水江牙邊,腰間板玉帶,看他神采奕奕的模樣,這身裝束似要出門。


    “熏妹,”景玨迎上來拱拱手,又對一旁的方春旎淡淡一笑微微躬身,“旎表妹行個方便。”


    春旎笑了一福,對流熏說,“我先行一步,去那邊等你。”又對流熏詭詭一笑,徐徐鬆開了握在手心的流熏的指尖。


    二人相對,四下隻剩鳥語花香,靜得連心跳都能聽得真切。


    “熏妹,”他喃喃一聲喚,話音哽咽。


    流熏抬眼望去,忽然一驚,若不仔細看倒不真切,如今近在咫尺,她才發現,玨表兄的左頰腫起頗高,唇角有一塊烏青,似用薄粉有意遮蓋了些,額頭處一塊疤痕,壓低的金冠遮掩了。難怪玨表兄今日戴上他平日最是不喜歡的囉唆累贅綬帶絲絡長垂的小王冠,原來是用來遮掩見人的狼狽。


    “玨表兄,你這是?”流熏又驚又是心疼,忍不住伸手輕輕去撫弄他麵頰上的青腫。


    “嘶~”景玨倒吸一口涼氣避開她的手,強打笑容說,“不~不妨事,不過是打獵被鶻子的翅膀尖個掠了臉,所幸沒傷了眼。”他越是遮掩,流熏就越是心知肚明所為何事,鼻子一酸,眸光裏波光粼粼,眼前的人也模糊了去。


    “姑爹他……他下手太狠了。”流熏忍不住哽咽著。


    景玨一把摟住她,緊緊擁在懷裏,輕輕拍哄她寬慰,“不妨事的,我皮糙肉厚,被他虐得不知了疼痛了。不關你的事兒,不過是為了那紅衣大炮的事兒,他嫌我做事怠慢了,未能如期交令,加上我頂撞兩句,就被他掠了兩巴掌。幸好母妃趕來救下我,不然腿就要打斷了,無法來見你了。”


    他的聲音沙啞卻聽來令人著迷,被他摟緊在懷裏,那麽的溫暖。


    流熏小心翼翼道:“都怪我,一定是為了哥哥的事兒,姑爹遷怒你了。”


    “都說了,不關你的事兒。”景玨笑了寬慰,“隻是父王放我個外差,要出去個三兩個月,你等我。”


    “去哪裏?”流熏擔憂道,“是去邊關?”


    “八百裏快馬加急,我速去速回。不過是春季邊關胡兒販馬,是采辦馬匹的良機,父王不放心旁人,著我火速去辦。待我回來時,給你帶稀罕物回來。你喜歡的犀牛角的梳子,孔雀石的手鏈,綠瑪瑙飄白雲的球……”


    “我隻要你平安歸來。我什麽都不要!”流熏抽噎著,忽然覺得心頭無限的委屈,淚水潸然而下。


    “傻丫頭,哭得什麽?”景玨笑著,緊緊捏住她的削肩,看著她哭得肩頭一聳一聳,粉頰如梨花帶雨一般的嬌柔,不覺動了幾分憐惜,低了些身子逗笑說,“脂粉都花了,仔細讓人見了笑話了去。都對你說了,三兩個月就回來,不必掛記。我叮囑了笑兒,他留下,若你有什麽事兒,自管對笑兒講,他會去替你內外周旋打理。”


    “笑兒不隨了你去?”流熏問,平日裏笑兒都是不離景玨表兄左右的。


    “帶上他,反是累贅。”景玨說,顯然是敷衍之詞,用心良苦,令她感念。


    景玨按按她的肩頭,幽亮的眸光深情繾綣的望著她,似要將她印去眼底。他從喉頭中擠出幾個字,“你去吧。勿以為念!”


    流熏怎麽舍得?她緊緊的握住景玨的袍袖,就抽抽噎噎的立在倚旎的春風裏。


    忽然,板橋前一陣歡聲笑語傳來,幾名丫鬟們叫笑了過來,大聲嚷著:“來呀,來呀,這邊,這邊呢!”


    徑直向這邊來。


    流熏忙揉揉淚眼鬆開景玨,景玨低聲道:“讓人看了閑言碎語,我先行了。保重!”


    說罷轉身疾行而去。


    流熏滿眼悵然目送他的身影離去在柳岸花叢中,正在揮手向望。冷不防身後被人猛然一撞,哎呦一聲慘叫,流熏聞聲被撞得一個趔趄撲跌去欄杆,隻衝去湖水。


    驚得她不及躲閃,就被一股力道猛然握住了大臂,順勢一攬推坐在地。就聽噗通一聲落水聲,驚得她定睛去看,就見丫鬟們急得圍在欄杆處跺腳叫喊,湖水裏一隻手臂在揮舞,一個大紅袍子的人時而浮出水麵,時而沒入湖水裏。


    “救,救命,救命!”


    大紅的袍子,水裏揚起的白淨的麵頰,是十二皇子景璨。就見他撲騰幾下,一把抱住了水中漂浮的采蓮舟的船舷,奮力的將身子向上躍了躍,不得逞。丫鬟們的驚呼叫嚷聲中,噗通噗通有人下水向他遊去。景璨卻最後駑足氣力向水上那船上縱身一躍,那船左右搖晃片刻,景璨已橫陳在那葉小舟上。隻是小舟在水裏打轉,小舟上橫亙的身子在落日下分外灼目刺眼。


    “哎呀!”


    “羞死人了!”


    丫鬟們驚叫了四下逃散,竟然是景璨急於逃命狼狽上船時,被湖水夾帶去了腰下的褌,赤條條的兩條腿如一尾掙紮在岸上的魚亂踢亂踹著,雪嫩嫩的皮肉暴露在天日下,羞得丫鬟們四下而逃。流熏又氣又羞,更懶得去看著無縫不鑽的無賴,急忙轉身去尋春旎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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