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禦醫進屋拱手同老夫人見禮。


    因是家醜,老夫人陪了溫和的笑說:“勞你們二位辛苦一遭了。原是府裏出了一樁懸案,也想給這告狀的丫鬟一個明白了斷,才勞了盧太醫來問問,前些時候盧太醫給四夫人請喜脈,可是覺出什麽異樣?”


    盧太醫聞聽,詫異地望一眼莫太醫,莫太醫德高望重,搶先拱手脫口而出:“若說四夫人的脈,下官也覺得奇怪呢。盧太醫在四夫人三個月懷胎時診出那脈象頗亂,似是個死胎。”


    “死胎?”眾人神色大驚。


    “你,你渾說!”慕容思慧驚得神色大變,雖然早在意料中,但如今麵對指責也慌亂不已。


    盧太醫黯然道:“也是下官糊塗,才對四夫人透露半點胎相似有異樣,四夫人當場就哭得尋死覓活,嚇得下官不知所措,隻得欺蒙了四夫人說,宮裏有一味保胎藥可令她安胎。四夫人這才稍作平靜。下官才疏學淺立時回太醫院去請教師兄莫太醫。”


    莫太醫是盧太醫的師兄,醫術高明,他撚了胡須說:“下官聞聽此事,也覺得不妥,這種事瞞得過一時瞞不過一世,又擔心師弟診斷有誤,就去了四夫人房裏繼續替她診脈。”他深吸一口冷氣說,“那滑脈,似有小產之兆,可盧師弟一口咬定那胎相原先是好好的。於是下官就吩咐拿來那倒掉的藥渣辨看,忽然發現這藥中有詭異……”莫太醫眉頭緊皺。


    盧太醫顫聲說:“虧得師兄仔細,謹慎的查看藥渣,那藥渣裏多了一味朱砂紅,能致使滑胎,還能令產婦崩漏,血淋不止。分明不是下官藥方裏所開。”


    “何人大膽!”老夫人問題大怒,眾人更是震驚。


    莫太醫說:“誰加的藥都不打緊,倒是下官等懷疑藥渣被誤換了,才謹慎的叮囑四夫人,日後煎藥需要個妥帖穩重的人去做。待幾日後四夫人脈象穩了,下官才離去。想是事關閣老大人府上名聲,不敢聲張此事。”


    銀碟急得分辯說:“藥渣我都留了,太醫可以辨認,哪裏是什麽安胎的藥?分明是掩人耳目的!四奶奶服用的不過是假裝害喜嘔吐的彭蘇草。”銀碟胸有成竹。


    “你這丫頭賊心不死!分明是你血口噴人!”四夫人惱怒的要去同她糾纏,被人攔住。


    莫太醫打開那包藥渣子,用指尖輕輕撥弄些在汝窯淡碧色的瓷碟裏看看,又湊去鼻尖聞聞那藥渣,漸漸的麵色大變。


    “如何?”老夫人問。


    莫太醫驚道:“果然不是安胎的藥,”


    四夫人慕容思慧雙腿一軟,險些跌落坐地,她搖頭慌張說:“不,不是的!”難道是東窗事發?封氏在一旁得意岑然的笑望她,似在挑釁,“看你如何猖狂?離開我,倒看看你是個什麽貨色!”


    “老四媳婦,莫不是你自己吃錯了藥才墜了胎?”老夫人急得問。


    慕容思慧哭哭啼啼一臉冤枉說,“媳婦哪裏糊塗如此,媳婦不明底細的。這藥渣,哪裏來的,媳婦如何得知?”


    莫太醫說:“不該是四夫人所用之藥,如此虎狼藥,四夫人懷胎臥床,一劑下肚就血崩而亡了。”


    封氏原本一臉岑然自得的笑,如今聞聽忽然麵色一沉,驚得問:“莫太醫,你可要仔細看了,不是安胎藥,是什麽藥?”


    “這……”莫太醫頗有難色,望一眼封氏,動動唇,又咽回了話。


    “莫太醫,快講呀。什麽虎狼藥被四嬸嬸誤吃了?”流熏好奇的上前問,捏起一塊藥湊在鼻子邊一聞,頗是刺鼻。


    方春旎湊過去一聞,頓時臉色驚變,一張粉頰霎時紙白,驚道:“這藥,如何有一味……似是麝香,不是尋常麝香,是塞北……”


    “這位姑娘好眼力,誠然,這藥渣不是安胎的藥,倒似是男子服用養陽補氣益中求子的補藥‘五味湯’。隻是,這補藥裏偏偏多了一味麝香,還是塞北的靈麝,極寒,這可不是互相克了?非但不能養氣多子多孫,怕是要斷子絕孫了。”莫太醫斬釘截鐵的斷定,在場眾人立時驚呼。


    “啊!”慕容思慧一臉驚駭,那既然不是她吃的,又在她房裏,給男人補身子的藥,更有何人呢?


    封氏定定神,倒是沒有亂了陣腳,她陰陰地質問銀碟:“死丫頭,你這藥渣哪裏得來的?你心存怨恨陷害主子,就該逐出府去!”


    “不,不是的,這藥渣,是從四奶奶的後牆根刨出來的!”銀碟哭訴著,咬定了慕容思慧,“四奶奶日日要吃那假裝懷疑的藥,補藥和故作嘔吐的藥都倒去後牆根。”


    眾人好奇的目光齊刷刷投向慕容思慧,難道是四奶奶私自下藥毒害四爺?


    “五味湯嗎?五味湯是老祖宗賜給四爺將養身子的,自我嫁給四爺,四爺日日服用。”慕容思慧似抓到救命稻草奮力辯駁著,“難道是說?老祖宗給四爺湯裏下毒有意害四爺斷子絕孫?”慕容思慧跪求哭告,“老祖宗容稟,那五味湯,四爺日日服用的,若非如此,媳婦哪裏就能懷了胎?都是媳婦命苦,才導致如此的。”


    她雙眼垂淚,忽然撲向銀碟問:“四爺五味湯的藥渣,尊了老祖宗的叮囑埋去我臥房南牆下,是求子的吉位,不得去動。你,若沒有異心,你去挖四爺的藥渣做什麽?隨遣你去作祟的!”


    慕容思慧瞪起眼,不依不饒。


    流熏忽然恍悟道:“老祖宗,不對呀。難道小嬸嬸多年不孕,是有人在老祖宗給四叔的五味湯裏下了藥,所以這些年四叔父才難以抬頭見人。總為此事悵憾?”


    一句話撥雲見日。老夫人勃然大怒,手中的茶碗擲地大怒:“將這小蹄子捆去見官,好好審問!”


    一旁的丹姝忽然說:“小姐,銀碟的娘家兄長前些時候常來府裏尋她,在後門外鬼鬼祟祟的。”


    “若沒個人挑唆,她一個丫鬟定然沒這份膽量。莫不是有人要暗算四爺?”流熏分析道,“毒害朝廷命官,可是要抄家株連滅門的。銀碟,老夫人慈悲為懷,你速速招認,若是送了官,怕你和你哥哥就沒這麽容易搪塞了。後悔莫及!”


    銀碟已經嚇得麵如土色,頻頻搖頭,哭求著:“大太太救我,大太太救奴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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