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思慧悠悠地說:“是南海的一對兒鮫珠,可是稀罕物,我哥哥得來的。我如今用不到,恰好送給二嫂子討個喜頭,可要賞我杯喜酒吃!”


    慕容思慧平日最是講排場好麵子,她悠悠地落座,丫鬟銀碟在一旁搭訕說:“舅爺對咱們小姐可好了,就是那日回娘家歸寧,得知小姐有了身孕,因怕小姐不慎滑倒,便將府裏的路都用紅氈子鋪地。”


    小姑太太謝妉兒聽得撇撇嘴,頗似不屑。


    慕容思慧抖開大紅猩猩色鬥篷,解下頭上二色金的昭君套,薄薄一層白狐翻領托著一張嬌豔的小臉,淡然一笑富貴逼人。她懷孕怕涼,入春還穿著竹葉花紋的比甲。


    謝妉兒取笑道:“如此說,四嫂嫂還是不宜外出走動。老太爺倡導節儉,那奪了人衣鋪做地衣的事兒一準的不許的,若是嫂嫂這嬌貴的身子跌倒,有個閃失,可不是咱們的罪過了?”


    “這山上路滑的,仔細動了胎氣。”封氏叮囑著。


    慕容思慧一笑道:“哪裏就這麽容易摔了?尋常那摔跟頭的,不是長眼不看路的,就是被人有意絆倒的。”


    流熏整整鬢發,偷眼同方春旎互換個眼色,各自點頭示意。


    方春旎上前道:“呀,我好懸忘記了呢。這裏有一碗補氣養胎湯,旎兒一晚上的功夫直燉到今兒拂曉,足足燉了五個時辰,恰是給四舅母準備的。”


    丫鬟黃芪捧來一碗湯,騰著白霧般的熱氣。方春旎說:“這湯名叫萬全金子湯,是宮廷古方,最是養胎。裏麵用了千年老參,五味子、靈芝仙草……”


    “呀,這麽稀貴的東西,多端一碗來,咱們也嚐嚐。”流熏打趣地湊來說,更是深深嗅了嗅。


    方春旎打落她的手悻悻道:“你呀,這是養胎的。隻有孕婦喝了才養氣,裏麵有一味巴蜀的附子,那附子有毒,隻那個地方水土所產的附子可以煮久後服用。隻是這藥有個怪異的地方,這個藥若是孕婦服了是大補,若是尋常人服了可是大耗,還有性命之憂。”


    眾人驚奇的聽著,聚精會神的望著方春旎。仿佛聽天書般,世間竟然有如此詭異的藥。


    慕容思慧驚得一個寒戰,提防地望著方春旎,旋即一臉苦笑不得的窘態頻頻搖頭,“如此可怕的藥,我還是不吃了。尋常的補湯我吃了不少,不見如此怪異的。”


    方春旎一笑說:“昔日我祖父就用此方,為老太後安胎生下了皇上。萬無一失的。”


    慕容思慧臉色慘白,心裏有鬼,老夫人吩咐說:“旎兒將看家的本領都用上了,花費了功夫耗了這麽多好東西給你補胎,還是吃了吧。這湯,又不澀口。”


    “澀不澀口,老祖宗如何知曉?”慕容思慧反有了哭腔,“若是有個閃失,吃死人可如何?”


    “孕婦吃定無大礙,隻有常人才服用有毒。莫不是四嬸嬸腹中……”流熏口無遮掩順口道出,話才說一半,就被封氏接過話說,“四妹,你就吃了吧,難為孩子一片苦心。”


    看著慕容思慧魂不守舍的神容,流熏同方春旎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此刻她心裏已是十拿九穩,慕容思慧果然是假孕,她也太過大膽,為了拿住四叔的心,竟然靠假懷胎來裝神弄鬼。還借機興風作浪!


    如今,她倒是要看看慕容思慧可該如何收場?


    封氏見慕容思慧臉色慘白,忙關切地問:“怎麽,妹妹那心悸的病又犯了?想是胎氣動了。不如緩緩,等下再吃。”又輕聲慢語地說,“這宮廷名方有時候反不如民間偏方,才金嬤嬤說的那個小米水蛋的法子,我就覺得穩妥,吃多了也無害。”


    話裏話外都在替四夫人抵擋。


    “妹妹命賤,怕隻配吃那民間方子,什麽宮廷補藥,沒那個福氣享用呢。”慕容思慧自我解嘲道,更是感激地望一眼表姐封氏,看來事到臨頭,畢竟表姐還是偏袒她的。


    謝妉兒掩口一笑,眼角裏都是嘲弄的笑意說:“民間偏方自然是好的。都說那久不懷孕的婦人,喝了童子尿煮的蛋,一準能生個大胖小子,莫不是四嫂子也吃了什麽偏方了?”


    一句話氣惱得四夫人慕容思慧麵紅耳赤,瞪了謝妉兒一時說不出話來。


    老夫人嗔怪地打了謝妉兒的手罵:“頑皮!這麽大都為人母了,改不了的口舌輕佻,仔細你爹罵你。也就你小嫂嫂懶得同你計較罷了。”


    正說著,外麵來人稟告:“付姨奶奶說酒宴齊備了,就待老太太和太太們去開宴聽戲了。”


    慕容思慧借機推說去更衣,尋機退下,出了花園小門,停住步喘息,已經是後背冷汗淋漓。心想流熏和方春旎果然厲害,莫不是這兩個鬼丫頭看出什麽馬腳來?若是如此,她可是大禍臨頭了。


    一顆心噗通通的不定。她又驚又懼。恰此時,丫鬟玉璫跑來稟告:“奶奶在這裏呢?大太太四處遣人在尋奶奶的,說是逢了奶奶,就請奶奶速速去她房裏,有要緊事兒要問奶奶。”


    慕容思慧此刻已顧不得許多,急匆匆地向封氏房裏奔去。此刻,她孤軍奮戰,若是沒有封氏幫她,或者她早就要粉身碎骨了。


    慕容思慧來到封氏房裏。


    封氏正在抄經文,眼也不抬虔誠的模樣,隻對她擺擺手示意她輕聲。


    慕容思慧知趣的等在一旁,巴巴地望著封氏筆尖那提頓抑揚從容的比劃,她已是心急如焚,卻奈何不了封氏此刻的不急不亂。


    依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封氏擱筆,輕輕提起抄妥的經文吹吹墨跡,才微頓了頓話音,緩和口氣說:“你呀,還是那個性子不變。早知你如此沉不住氣,我就不教你這個法子了。”


    慕容思慧心頭一酸,幾滴淚急得落下,哀哀道:“表姐倒是為我尋個主意呀,今兒的事兒,你是都看在眼裏了,許是瞞不住了!”


    封氏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唉聲歎氣感歎一番,“紙裏包不住火,我也怕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一動反不如一靜了。隻是四爺生性風流,老太爺都無可奈何,我也是怕你萬一守不住他,真是被什麽賤貨借機鑽了進來,你日後可如何是好?”


    聽了封氏好言開導一番,慕容思慧更是焦急,淚水潸然而落,抿抿唇抽噎道:“我這幾日右眼皮直跳,總怕出事。四爺這幾日也……”


    封氏臉上浮現出一抹神鬼莫測的笑,她悠悠地說:“倒也無甚不可的。你吃不得苦,守不得秘密。倒不如來個一了百了。就讓他們知道你永遠生不了孩子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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