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煙雨,晨露初散,頗有些江南的春色。


    初八這日是良辰吉日,更是何將軍府來謝府下聘的日子,更有三日後,就是謝子俊要去赴春闈大比之期。本該是喜氣盈門,可是那笑語聲後總隱藏了一絲不祥。


    清晨,謝子俊來祖母房裏請安,聽到暖閣內一陣陣笑聲喧盈,一浪壓過一浪,笑聲中透出肆意。一聲聲卻令他心如刀絞,步步艱難的入內。才進門,四嬸嬸慕容思慧就驚喜的嚷道:“呀,是咱們謝府的狀元公來了,快快進來,老祖宗叨念你許久了。”


    說罷不容分說將謝子俊向房裏推。


    滿屋的女眷,或立或坐圍擁在老夫人身邊眾星捧月般說笑著哄老夫人開心,似在談什麽趣事。一見大公子進來,文靜清秀的麵頰裏笑意都透出幾分青澀。


    流熏不由一驚,打量哥哥那落寞悵然的神情,無精打采的模樣,不由心頭一動。再看繼母封氏,那眸光不轉瞬的凝視哥哥子俊的表情,又偷窺一眼一旁羞答答坐在祖母身邊揉著袖籠的表姐方春旎,心下便猜出幾分原委。


    “你怎麽得暇來了?這沒幾日就要入闈了。你祖父如今都去了。”老夫人疼惜愛憐的打量長孫,招手示意他來身邊,流熏讓開一席地兒讓哥哥坐下,恰是哥哥同春旎姐姐一左一右坐在老夫人身邊。往日,這對兒金童玉女總被眾人取笑,如今,物是人非,更添淒涼,謝子俊悲哀的眸光打量裝扮得花枝招展的方春旎,眸光裏滿是痛心。


    方春旎羞答答的坐在外祖母身旁,一副春花含苞吐蕊時的嬌豔,就是那高挑的眉梢和眉心貼的點梅妝都透出描畫時的刻意,透出那女兒欣喜驚羞待嫁的喜氣。芙蓉粉頰含嫣帶笑,再沒了先時哭哭啼啼的模樣。


    四夫人慕容思慧忙說:“是媳婦察覺老祖宗的心思,怕老祖宗想大公子,才遣人來尋大公子給老祖宗請個安,讓老祖宗放心。大公子讀書識禮,自然明白輕重的。”


    那話裏頗有幾分隱意,謝子俊唇角抽搐,便聽封氏在一旁說:“今兒可是你表妹的大喜日子,俊兒你理應恭喜她才是。”


    封氏話音一落,謝子俊失魂落魄一般,目光呆滯的望著方春旎。


    方春旎羞得側頭,抱怨道:“大舅母隻會拿人取笑!”


    流熏迫不及待地問:“何家下聘納吉的人怎麽還不來呀,都等不及了。”


    “你旎姐姐這麽個天仙般的美人,人家何少將軍都沒擔心來晚了美人飛了,你反急得什麽?”慕容思慧笑道,不解的眸光更是望了流熏又望方春旎。前幾日還尋死覓活的方春旎,自從去了老王妃壽宴歸來,就變得魂不守舍的少女思春一般,日日精細的描畫,期盼了佳期。若果然是這方春旎為圖個誥命的虛名高高興興的嫁了去,倒也是她的造化了。倒是謝子俊仍是為了方春旎魂不守舍,而這妮子的心卻飛遠了。


    看來果然是女人心似流水不定,見異思遷,早把謝子俊這舊日情郎忘去腦後了。


    慕容思慧的心裏總是踏實了些,打量一眼表姐封月容,封氏岑然淡笑,一臉矜持,卻掩飾不住眸底那冷冷的陰氣。


    一屋子的人各個歡歡喜喜說笑,獨獨謝子俊愣愣在一旁無趣。


    流熏生怕哥哥惹出什麽事端,忙說:“哥哥快回去讀書吧,”


    話音才落,就聽外麵一陣吵鬧聲,公孫嬤嬤眉頭一皺,打了簾子向外問:“這是怎麽了?”


    管家低個頭躬身進來,麵色緊張,話音謹慎:“老夫人,何府遣人來了。”


    “還不快快有請!”老夫人欣喜的起身,眾人喜意洋洋說,“果然來了。”


    管家麵露難色,支吾著,“老夫人,這何府,隻來了一名管事兒的,”


    眾人一愣,不是何家今天來下聘嗎?


    “說是表小姐的生辰八字同何少將軍的八字供去大慈悲禪寺裏去佛前一算,八字不合。非但不能宜室宜家家宅和睦,怕是八字不合反要影響少將軍日後在邊關的戰事,事關國體軍威。何夫人不敢自專,一早就進宮去向太後稟告請示項了。派人來支語一聲,今兒的下聘之禮就暫免了,改日定來謝府請罪。”


    “什麽,何府這是退婚?”四夫人慕容思慧驚道。雖然何府沒有明言“退婚”二字,但這婚事是賴掉了。這可是如何說的?眾人麵麵相覷,老夫人更是氣得麵色慘白,掙紮起身斂了笑容罵:“不識抬舉,豈有此理!”


    方春旎驚得身子一晃,眼前一黑,竟然倒去嬤嬤的懷裏,許久才抽抽噎噎的醒來,嗚嗚哭著:“老祖宗,老祖宗,給旎兒……做主呀!”


    封氏擔憂道:“旎兒這孩子可如何這般命苦?這幼年喪父,如今又算出八字克夫?”


    流熏小臉一沉幽幽道:“看把母親急得,這聽到哪裏去了?人家何家說是八字不合,更沒說是誰克了誰?這若是一隻仙鶴和一隻蒼蠅配,怎麽也合不去一處的。隻是何家欺人太甚了,謝府的顏麵掃地。”


    老夫人心有不甘,外麵又一陣腳步聲,進來幾名小廝稟告:“啟稟老夫人,宮裏來人了,在前堂候著呢,太後娘娘有懿旨。”


    老夫人忙在眾人攙扶下起身。


    流熏偷眼看看一臉失望的封氏,意猶未盡唯恐天下不亂的慕容思慧,更是心頭暗笑。


    方春旎哭哭啼啼的在眾人攙扶下出了屋,流熏一旁好言相勸,隻說,“老祖宗會給姐姐做主的,太後也不會坐視不理。”


    倒是謝子俊憤憤的從方春旎旁邊走過,打量她,沉吟不語,眸光裏滿是怨憤。他不解方春旎如何忽然變得如此薄情,竟然忽然心儀的要嫁給何家那瞎眼公子?


    直到傍晚,老夫人神情恍惚的從宮裏回來,也不肯見人,隻喊了封氏妯娌和流熏來到自己房裏,看了眾人,卻不肯說話。


    封氏問:“婆婆,這是怎麽了?太後如何講?”但從婆婆臉色裏看似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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