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熏心裏一動,心想四嬸嬸身懷有孕,如何還去受這份辛苦?平日裏讓她去晨昏定省給老夫人請安,她都推三阻四推說身子不便,被老夫人免了這許多的禮數。如今不過一個晚輩的壽誕,她竟然興致勃勃的跟了去。


    流熏看了一旁的方旖旎一笑,方旖旎倒是不喜不露,隻眸光裏透出一份譏諷。


    世子妃壽辰那日,春光明媚,百花爭豔。老夫人好湊個熱鬧,一大早大姑奶奶趙王妃派了王府的長史官專程登門來接老夫人過府去聽戲,車轎就候在門口。老夫人一手挽了流熏,一手拉著春旎上了車,丫鬟們花團錦簇般的亮眼,熙熙攘攘的說笑嬉鬧著登了車一路向趙王府去。


    謝府的女眷來到趙王府,酒宴就設在了後花園的流芳歇水榭。


    堂外春光旖旎百鳥爭喧,堂上笙歌管弦,美人踏歌而來,在紅線毯上翩躚起舞。


    老夫人樂嗬嗬的點了幾出熱鬧的戲,四下看看問趙王妃:“青玉那孩子,身子還不見起色?”


    趙王妃本是盈盈含笑,一聽母親問及兒媳的病情,不由麵色一緊,烏雲遮日一般唉聲歎氣道:“也是她福薄。好好的一個兒子,就這麽溺死了。娘家風風光光的,這突然就大廈傾倒了。真是,禍福無常,難怪這孩子想不開。”


    老夫人也歎息一聲說:“這孩子本就心思重,你多開導她吧。”


    流熏正在打量展顏,一聽說來趙王府,展顏裝扮得分外精致,小嘴上一點唇紅點得嬌豔,白皙的麵頰上淡淡撲了點脂粉,如那梢頭迎風的海棠花一般,白裏透粉。她一味的同毓寧郡主在一起,同毓寧說笑著,眸光溜溜地掃著正堂上一臉溫然笑意俊逸瀟灑的表兄趙王世子景玨。


    景玨似不曾在意她,隻同親眷們說笑搭訕迎來送往。隻是他明燦的眸光不時望向流熏。


    今日是世子妃的壽誕,景玨穿了一襲銀地妝花緞小王袍,胸口金線繡著張牙舞爪的麒麟栩栩如生,巧奪天工,襟擺上更有繡著五色雲蝠紋,精妙絕倫。腰間玉帶板扣是碧綠幽深的古玉,透出富貴不凡,襯托得整個人出塵飄逸。他眼眸裏泛著皎潔的清輝,深邃寧靜,透出清寒徹骨,整個人光燦得惹人矚目。


    世子妃不出麵,命婦女眷們一一向趙王妃和小世子道賀,送上賀禮。


    流熏送了一直八寶翠玉簪,別致而名貴,不失身份又不太張揚。景玨上前謝過,親自從她手中接過那裝著簪子的錦盒,眸光凝視她對她一笑,似在讚許她今日舉止的得體。


    方春旎隨後上前,獻上一個包裹,打開看時,是一個寶藍色的枕頭,上麵繡著百子添福的圖案。她恭敬地說:“春旎給世子妃嫂嫂拜壽,獻上合歡花枕,為世子妃嫂嫂寧神調理之用。祝世子妃早日康複。”


    景玨拱手一謝吩咐丫鬟上前接過,就聽身後咯咯一笑,流熏循聲一看,是封府的兩位小姐玉嬌和鳳嬌,各自用衣袖掩口嘲笑,封玉嬌更是忍不住奚落:“呀,果然是窮酸,這種花草裝的枕頭,一文不值的,市井裏一枚大子兒能買三個。”


    方春旎自幼寄居謝府,雖然吃穿用度同謝府小姐同例,可是畢竟是謝府的錢,平日裏也頗是節儉。如今聽了封家姐妹的奚落,不由麵色一動,強扮了笑意。


    景玨卻一步上前接過丫鬟手裏的枕頭打量說:“千裏送鵝毛,送的是那份情義,千金買馬骨,貴賤自在人心。”


    一番話替方春旎解圍,更是令流熏對他生出幾分欽佩,附和說,“人心有貴賤,壽禮卻是一份心意,隻要有心就好。”


    方春旎含笑打量封氏姐妹說:“昨夜外祖母吩咐春旎去府庫給世子妃嫂嫂挑選壽禮,春旎同熏妹妹挑選時隻是想,雨中送炭勝過錦上添花,趙王府的富貴,怕是奇珍異寶未必入眼。隻是如今世子妃嫂嫂久病在床,憂鬱成疾,心氣鬱結。怕是良藥一劑勝千金。這合歡花,性平,微香,味甘,專治胸悶鬱結。《本草》中有夜合枝酒,就是此物。元代《女工餘記》中記載,唐代進士杜羔,因父亡母離而嚎啕終日鬱鬱不樂,心氣鬱結。他的妻子就用合歡花置於枕中,見其不適就從合歡枕中取出來花兒為他泡酒,頓時心情舒暢。春旎想,不過是對症下藥,世子妃嫂嫂日日枕了合歡枕,聞了花香,心情或是能舒暢些。”


    “虧得你是個有心的。”趙王妃讚許著,又說,“隻是這藥須對症,不得亂吃。同是心氣鬱結,可是辯證不同藥就不同。”


    方春旎謹慎道:“大姨母提醒的極是,春旎也是想到這宗,所以一早的從太醫那裏聞訊過了世子妃嫂嫂的病症和藥方。”


    方春旎是醫道世家,自然不會有什麽不妥,趙王妃不語,倒是封氏一笑說:“旎兒醫術高明,就是宮裏的太醫都誇讚呢。”


    封玉嬌和封鳳嬌姐妹頓時麵色青白,大掃顏麵,原本是奚落方春旎,不想反被人嘲笑她們的無知,心裏不由憤恨地瞪了方春旎一眼。


    倒是毓寧拉住流熏的手說:“熏姐姐,隨我去後園,我給你看我新得的一隻藍鳥,是二哥哥為我上山捉來的。”


    不容分說拉住流熏就走,反把方春旎甩去一旁。


    酒宴正歡時,封氏身旁的四夫人慕容思慧忽然捂緊肚子,眉頭緊皺。丫鬟忙問:“四夫人,可是動了胎氣?”


    慕容思慧一笑說:“哪裏就這麽早了?不過一時的腹中難過。”她揉揉腹,難掩幾分憂心忡忡的樣子。


    趙王妃的目光投來問:“可用尋個禦醫來把把脈?”


    慕容思慧說:“倒沒這麽嬌氣,前幾日旎兒給我的那個什麽養珠丸頗好,逢了腹中不舒坦,吃一粒就好很多。”


    她笑望著流熏左手邊坐著的方春旎誇讚說:“想不到咱們旎兒還是個女神醫,果然是方神醫的後人。”


    方春旎本不喜張揚,隻是母親是個好生事的,逢人就誇她如何的醫術高超,才替四夫人來替她討藥。如今當眾被人這麽一誇讚,方春旎反有些不自在。


    “看把咱們旎姐兒羞的。”慕容思慧笑了打趣說,又招招手示意方春旎過來,“旎兒,四舅母要勞你辛苦一遭了。”


    “四舅母盡管吩咐。”方春旎盈盈起身,流熏就見慕容思慧遞來一個紅漆盤子,上麵擺了一部工整抄好的《延壽經》,頗是小心仔細的叮囑方旖旎說:“這部經文是給你表嫂祈福抄的藥王經,看我這腦子,竟然忘記送去經堂供奉了。才你大姨母說,這裏出門轉東就是後園慈水齋經堂,你替四舅母燒一炷高香供上,莫延誤了好時辰。還有,順道去看看你表嫂,女人家麵薄,多少私房話不便說與太醫聽的,或是你能幫她。”慕容思慧的話句句是理,聽來周到。


    方春旎一福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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