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得流熏轉身就走,景璨卻聲音賴賴地調戲說:“雨夜寒涼,表妹還是進來被衾暖暖身子再走。既來之,則安之。”說罷一陣放肆輕薄的笑。


    “你!放肆!”流熏羞惱嗔怒。這廝癲狂無禮!


    “小姐,咱們回房去。許是殿下屁股上的傷又發作了,才滿口胡言的。”丹姝口不饒人,狠狠瞪了景璨一眼。


    景璨哈哈大笑兩聲,噗通一下仰躺回床上,翹起個二郎腿懶懶道:“慢走,不送!夜半美人香,哈哈,哈哈。”


    “郡主慢走,仔細雨地路滑。”同心、同德也陰陽怪氣地隨聲附和,油腔滑調,更是側頭打量丹姝主仆滿眼取笑。


    “再笑!打落你滿嘴狗牙!”丹姝被這群小子笑得周身發毛,杏眼一瞪怒道。


    流熏回頭,就見同心、同德捂住口,忍俊不禁,忽然“噗嗤”一聲就笑出聲來,索性彎個腰笑得打迭。


    這一群壞胚子,怎麽可能是適才英武飄逸挺身救她的壯士?若是那蒙麵人,如何如此快的就能更衣入睡,掩蓋得無形無痕?流熏暗自懊惱自己的魯莽深夜來此自取其辱。


    她悻悻的喊了丹姝離去,轉身的片刻,她眸光無意從景璨床邊掠過,忽留意到床邊榻板處地磚上一串濕漉漉含了黃泥的腳印,那腳印一路綿延到東牆下的軒窗處,那軒窗在風雨中呼啦啦作響,更有細雨打入。這腳印的方向,分明是從窗下一路踩去床邊……更有誰翻窗而入?


    心裏不由一陣狐疑,口中猶在叱責丹姝:“丹姝,多話!”


    她眸光溜溜地向那腳印的盡頭探尋,果然,帳簾飄飄,半遮半掩床下一雙歪倒的靴子,那是一雙玄色麂皮登雲薄靴,靴尖上分明濕漉漉的沾了淡色草泥。再看那串泥水鞋印,她心頭一動。


    小太監同心尋了流熏的眸光看去,忽然機敏地嚷:“同德,看你做點事兒,才去後園灶間去給殿下打點熱水,怎麽踩了一地的泥濘進屋,還不快快擦了去!”


    隻是流熏心頭那疑團似有些開釋,不由仔細看看床上閉目的景璨,心裏更是好奇。果然是他嗎?若這黑衣蒙麵人是十二殿下景璨,為什麽他日日要裝癡做癲的在眾人前出乖露醜?一個癲傻的皇子,怕是日後在朝廷難堪重任更沒有什麽前途,皇上在世還好,若是是皇上百年之後,他可如何為生?沒有人會願意做傻子,那這十二殿下是為了什麽?若這十二皇子是裝傻,皇上可是知道此事?可惜祖父和爹爹還將這紈絝皇子當做個傻子養在府裏。她心裏一個疑團才有些定論,如今又生一疑團。


    流熏回房,還不等靠近榮壽堂外的夾道,就見遠遠一串絳紗燈移來,照亮羊毛般細碎的雨線彌漫在夜色裏,更照亮地上一灘灘的積水。


    “前麵可是大小姐?”粗亮的聲音問,流熏依稀借了光影看出是繼母封氏房裏的蓉嬤嬤,心想這深更半夜的,她如何來了?不過她心頭警覺,猛然記起了適才為救綠嬋在前院耳房遇險的事兒。那無頭官司還沒個了斷,莫不是如今發難了?


    丹姝應一聲:“前麵是蓉嬤嬤吧?這麽晚,輪到今夜嬤嬤巡夜查房嗎?”


    還不等蓉嬤嬤回話,就見不遠處和身後都有燈籠移來,腳步聲踩在水中噗嗤作響。


    “這大夜裏,出了什麽大事?”後麵來的是二叔房裏的小妾小付氏,含混地問著。前麵趕來的是小姑母謝妉兒,旁邊有表姐方春旎一路攙扶,正詫異地打量流熏問:“熏兒,大夜裏的,你去了哪裏?看這裙裾都被雨水濡濕了。”


    “莫不是出了什麽大事?”流熏好奇地問。


    蓉嬤嬤隻笑望她一眼說:“大太太遣人四處尋大小姐呢,快快去堂上回話吧。”


    “什麽大事能驚擾老祖宗?”謝妉兒一路走一路問,方春旎拉過流熏的手,歎一聲,“熏兒,你的手,好冷。”


    流熏如披甲上陣的壯士一般,心知前麵等待她的又是一場惡戰,隻是敵人躲在暗處,不知這暗箭將射來自何方?


    一進榮壽堂,流熏不覺一驚,堂上已是燈火徹如白晝,堂下高高低低的明角燈,堂上燭台燈火,香薰繚繞夾雜些潮寒陰冷之氣,顯得格外肅颯。


    老夫人擁個錦袍圍著白貂昭君兜歪在當中的圍榻上,旁邊立著父親謝祖恒一臉沉肅。一旁的大夫人封氏在伺候老夫人吃湯,眉頭深鎖,暗自歎息。四夫人慕容思慧安撫著一旁抽噎啼哭的一人,圍著大紅織金緞披風,肩頭一聳一聳,深埋個臉兒,濕漉漉的發草草半挽在頭頂斜簪枝白玉簪,一半垂散顯出幾分落魄。乍一見,流熏還在猜想是府裏哪位女眷,仔細聽了聽那斷斷續續的抽泣聲,才驚訝發現,眼前這哭得梨花帶雨的竟然是個男子,失魂落魄般倚在四夫人慕容思慧身邊,流熏再定睛看,這才看清,竟然是慕容家那位七公子,四夫人的娘家侄兒,那位美少年。


    慕容思慧滿眼心疼地安撫他又對老夫人哭聲:“老祖宗,替媳婦做主呀,如此醜事若傳揚出去,也令謝府家門受辱呀!”


    流熏心裏暗自好奇,看來此事同她無關,怎麽慕容家這位精妙絕倫的七公子如今哭得如此這般田地,可是誰欺辱了他這外客?按理說,不該呀。


    流熏正在狐疑,忽然老夫人望向她問:“熏兒,太後賜你的那條紅紗裙,現在哪裏?”


    好端端的,大夜裏如何問起那條裙子?流熏應道:“在孫女房裏。”


    老夫人略吐口氣吩咐丹姝說:“還不速速去取來!”


    丹姝不明就裏,隻應一聲退下。


    堂外一陣腳步聲,謝展顏氣惱任性的聲音:“大夜裏的不要人睡覺了嗎?都趕來這裏!”


    “老夫人,尊老夫人的吩咐,四小姐的那條百鶴茜紅紗繡裙取來,請老夫人查看。”嬤嬤上前捧上一條紅色的紗羅裙,公孫嬤嬤上前抖開仔細查看,對老夫人說:“四小姐的裙子,完好無缺,並無劃痕。”


    “嗯,顏兒,你退去一旁。”老夫人擺手吩咐。


    一陣哀哀的啜泣聲,三小姐謝舞雩噗通跪地哭訴:“老祖宗明察,舞雩今夜哪裏都不曾去,舞雩的那條太後所賜的百蝶茜紅紗繡裙雖然不慎被撕裂,可那是幾日前在湖邊水塘不留心劃破了,並不是今夜所毀,舞雩不曾外出繡樓半步!更不曾深夜去偷窺慕容表兄。”


    謝舞雩驚恐的哭著,仿佛急於逃脫罪名,流熏滿眼好奇,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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