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氏的麵頰立刻青白,金嬤嬤是她從娘家帶來的老人,若是當眾打金嬤嬤,可不是打她的臉?


    但眼下這紈絝皇子插科打諢,分明袒護流熏同她為難。


    一旁的大夫人的丫鬟雨蕉急於替金嬤嬤解圍,挺身向前機敏地插話提醒:“大小姐從府外帶回來的籃子還放在廊子下呢。不如奴婢替大小姐提去房裏?”


    那提籃盒子裏是舅母為流熏兄妹裝的一籃子點心。湘妃竹纏花提籃的樣式一看就是日常富貴人家的器具,絕非皇宮禦用之物。眼見就被雨蕉這丫頭揭穿。


    流熏頓時一愕,正要設法辯解開脫。景璨卻一抬手示意她住口,自己慢悠悠踱步上前,揭開籃子蓋,順手拈起一塊點心塞去口中,咂了兩口味道,噗的一口吐去了一旁罵咧咧:“太仆寺外小鋪的點心愈發的偷工減料了!”


    眾人惶惑愕然的神色中,他又撚了一塊玫紅色的梅子糕咬一口,又吐出一半搖頭說:“早知如此,就不辛苦你們巴巴的去替本王繞道買他家的糕點。”


    話音戛然而止,景璨忽然頓住話,舌頭在口中一繞匝匝後味,似發現什麽,又拈起一塊梅子糕塞去口中,如品仙桃似的細嚼慢咽起來,旋即滿意的點點頭,又若有所思的搖搖頭,眾人的目光齊齊投向他,凝視他俊俏的麵頰上神色的變遷,仿佛在揣摩那表情後隱藏的深意。


    他嘴裏兀自含糊不清地叨念:“品相不好,吃起來還過得去口。”旋即一口一個大吃大嚼起來,全然不顧眾目睽睽都在仰視他。


    看得流熏心頭那份心疼自不必說,一口口似乎咬在她心頭上。這本是舅母拿給哥哥吃的。


    景璨卻是大嚼大咽越品越香,須臾間,那一籃子點心便已一半入口,急得小太監同心在一旁不停口的勸:“哎呦,十二爺,什麽點心就吞了這麽多下肚,便是彌勒佛的肚子也裝不下呀!”說罷就要上手去搶那提籃。景璨卻如個護食兒的貓兒一般,倏然扭過身去,躬身護了籃子矯情地怒斥一聲:“呔!大膽奴才!”


    陡然間,流熏那一聲“呔”字呐喊周身一震,那聲音,若回蕩在空寂的山穀。她似聽到了那久違的噅噅馬嘶,眼見一馬飛馳而至,挺身在山賊索命的絕崖隻身匹馬救下她的恩公。


    身子一個瑟索,她凝神打量景璨,那副無賴的模樣,立在那裏扭做三道彎,莫不是巧合?或是,她聽錯了?隻是一陣心悸,滿眼狐疑地凝視他。


    景璨卻毫不在意,吃得盡興,打個飽嗝,伸伸脖子,又探出紅紅的舌頭舔舔唇,詫異地望著呆望著他噤若寒蟬的眾人認真地說:“這點心,可不是分給你們的,看什麽?”


    忽然,他發現了向後退怯的雨蕉問:“你才說什麽?這提籃如何了?怎麽,本王想吃幾塊民間的糕點也要你們這些奴才指手畫腳不成?敗興!”


    雨蕉嚇得噗通跪地,一張小臉立時慘白,嘟噥一句:“奴婢,也沒說什麽呀。隻身想為大小姐效力……”


    “大膽奴才!還敢頂嘴!這是謝閣老府上的規矩嗎?”景璨斥罵著,不依不饒地轉向身後小太監們吩咐:“來人,動手,掌嘴!替謝夫人出力教訓這些沒有規矩的奴才!不!打!才謝府的家法是什麽來著?就依著謝府的家法來打。狠狠打!”


    小太監們本就看出了十二皇子的詭詐,正在低頭竊笑,如今一聽十二皇子一聲令下,平日裏圍在十二皇子身邊這幫為非作歹頑劣無比的小太監們高聲應著衝上來,七手八腳上前將個金嬤嬤母女拖翻,扯衣服的拉汗巾子的,在金嬤嬤和雨蕉絕望的鬼哭狼嚎聲中,藤杖兜風拍打而下,打得個金嬤嬤醜態百出,哭爹喊娘無處逃命,一張老臉都丟盡去閻王爺麵前了。雨蕉麵薄,平日裏仗著母親在大夫人跟前得勢也是狐假虎威的,哪裏想到如今天降橫禍,她哭嚷求救:“大太太,大太太救我!”


    大夫人又氣又驚,麵色慘白如紙。隻是深知宮裏這位魔王殿下惹不得,更無法同他認真計較。一時心裏咬牙卻也眼睜睜的吃了這啞巴虧。


    劈裏啪啦的藤條抽打聲中,丫鬟小廝們看得瞠目結舌。


    景璨驚訝地打量著家法下翻滾掙紮的這對兒奸猾的母女醜態百出哭爹喊娘,他一會搖頭,一會咂舌,還不時感歎,“哎呀呀,嘖嘖,閣老府的家法果然與眾不同,這刁鑽的法子,嘖嘖,虧得閣老大人沒傳授給父皇。”


    “噗嗤,”一旁的小太監笑出聲來,眼看了景璨一會兒呲牙咧嘴露出痛苦同情的神態,一會兒兔死狐悲般揉揉自己的臀部,向後跳了兩步嘖嘖歎氣搖頭,皺眉搖頭歎氣“好疼,好疼!”,仿佛感同身受。


    二十藤條笞肉完畢,一對兒惡仆母女癱軟在地上,看得眾人瞠目結舌。


    景璨一瘸一拐地走去對流熏說:“快隨本王來,說說母妃如何交代的。”


    流熏狐疑的目光仍在打量景璨那俊俏的眉眼,滿心尋思。


    “這是……出了什麽事兒?大舅母……熏妹……”


    仆人們聞聲向左右閃開一條道,世子景玨手裏提著金線馬鞭一襲白蟒箭袖颯爽的步伐闊步而來,他先向封氏舅母請安,旋即同十二皇子打個照應,詫異地望著四周問:“這是怎麽了?”


    流熏心頭一驚,一早她是搭玨表兄的車馬出門的,如今玨表兄才回府不明究竟,可不要說走了嘴。


    雨蕉掙紮著揚起頭,尖俏的小臉滿是泥水,她哭嚷著:“今兒一早,奴婢分明見到大小姐是上了世子爺的車馬出門的。”


    “玨兒,可是如此?”封氏如遇轉機般黛眉緊顰望向景玨,似待他道破玄機。流熏的後背一陣寒意。


    “來人!再將這無事生非的賤婢打上二十。本王著人乘誰的車馬入宮,也要稟告你不成?端端的可惡至極!”


    小太監們應聲“嗻!”嘩啦一下齊湧上來,急得雨蕉聲嘶力竭的掙紮哭喊。


    “十二弟!休得冒失!”景玨眉頭微擰勸阻著,知道這個兄弟行事乖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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