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曾繡過一副鬆鶴延年的抹額,那可是晚晴親自指點她繡的,足足繡了十日,還被繡花針幾次紮破了手指。眼見都要繡成,卻被燭台一個火星子迸上去,燎破了一個洞。若再重新繡過,怕也是來不及。她滿心懊惱,還是晚晴尋了副新繡的喜鵲登梅的抹額拿給她去充數當做壽禮。


    可誰想,壽宴上竟然出了意外。抹額上的喜鵲登梅忽然變作了鴛鴦戲水,當堂被丫鬟戴在老夫人頭上,惹得滿座權貴親朋大笑。老祖宗雖然沒有怨怒責怪她,但謝府的大孫女思春的趣事立時傳遍京城,加之她深夜同書館先生廝混被擒在先,京城大家子弟再無人敢上門提親。也是這個緣故,祖父和爹爹隻得退而求其次,點頭應了她和沈孤桐的婚事。


    如今想來,沈孤桐,果然手段了得,或者,是封氏的安排。


    流熏玩味地把弄著那抹額仔細地看,思量對策。


    綠嬋說:“小姐,老祖宗的壽禮可不能大意呀。小荷果然是個識得眉眼高低的,才得了賞,就提醒咱們,說是四小姐早已備下了一隻赤金如意做老夫人的壽禮,上麵滿刻了百子百福圖;三小姐為老壽星做了一副護膝,烏冬草續的,針線功夫了得呢,多半是二房的付姨奶奶幫忙她針線;還聽說,旎姑娘為老夫人抄了十套《金剛經》,分去各個寺院供了祈福……就是小姐這副抹額的壽禮,也是她提醒著不妥呢。”


    老祖宗的華誕之喜,人人用心的。莫說府裏,就是滿朝權貴親朋誰不爭先恐後的來給老夫人送壽禮?那還不都看在皇太後的麵上,更有謝閣老在朝野的威望無人可及。


    流熏思忖片刻,唇角勾起一抹不為人查冷冷的笑意。她小臉一揚驕矜地堅持:“依我看,這鴛鴦抹額繡得極好。壽禮不過是一份心意。祖母什麽珍寶沒見過,但凡是我送的,祖母都當做寶貝。鴛鴦啦,喜鵲呀,仙鶴啦,還不都是鳥兒……”她固執己見,漫不經心,可是急得周嬤嬤跺腳,警告她此事萬萬不得兒戲。


    她哪裏肯聽,頑皮的一笑轉向丹姝問,“咱們房裏不是還有一匹雨過天青的鮫綃嗎,現在哪裏?”


    丹姝也記起:“小姐是說那雨過天青的鮫綃?小姐那時說,做衣衫太過薄透了,做窗幔又未免作踐了,就存去庫裏了。”


    “取來吧。我看了晴兒這繡工,便愈發的睹物思人,如今手癢心癢了。你們多尋幾名丫鬟,今夜熄燈落門閂後徹夜趕工,務必趕製出一副繡花帳。帳子上遍灑滿天星的金黃色的桂花,帳子下擺,一樹桂花要繡得富貴堂皇。”


    丹姝驚喜地問:“小姐是要換壽禮送……”


    流熏小嘴一翹糾正說:“是送給沈師兄的,給他個意外驚喜。”她一本正經地說,“眼見就要開春,沈師兄的書房臨水,蚊蟲多,少不得個帳子的。”她那時滿口不離沈孤桐。


    “小姐,老夫人的壽禮你不花心思,如今大冬日裏,沈先生的繡帳可急得什麽呀?”周嬤嬤急惱地責怪。


    流熏不以為意,“聽說,當初蕊兒和小荷的繡工了得,都是晴姑娘一手調、教出來的,喊她們來幫忙。星星點點的桂花繡來也輕巧,芝麻三針,今晚一定繡成的。”她一味同丹姝談笑,急得秋頻頻搖頭歎氣,轉身出去,由她任性胡鬧。


    綠嬋知她任性,硬勸不行,就順了她的話說:“前番倒是苦了沈公子。平白的被牽扯進場囫圇官司裏,巴巴的在雪地裏跪了兩個多時辰……沈公子的冬衣才拆洗了,裏麵盡是陳年的舊棉絮,哪裏能擋風保暖呀?這一凍,沈公子可能消受得了?小姐有心思給沈公子繡蚊帳,還不如吩咐下人去縫套新棉袍送沈公子禦寒,才是雪中送炭呢。”


    丹姝不服地在一旁插話,“小姐說風你就來雨了!沈先生的冬衣若算單薄,府裏那些門房馬夫們可沒法活了?又不是正經主子,棉袍自然不比咱們小姐的。才後院馬廄的老葛頭還在罵咧咧,說棉衣破了,裏麵竟飛出些蘆花絮子來。可見那些領差事的媽媽們吃了多少黑心銀子。”


    “聽說置辦冬衣的差事都是四夫人經手的,克扣了不少銀子揩油,都拿去放印子錢,難怪吃得腦滿腸肥的!”丹姝挖苦著。


    “胡說!”流熏製止著,禍從口出,她不能讓自己的丫鬟再引火燒身。府裏置辦四季衣衫的活計被繼母封氏派給了四夫人慕容思慧,封氏的表妹。投鼠忌器的道理她是懂的。上次緲漢樓虧空出了斷欄杆,眼前……


    “小姐,是真的。聽說老夫人藏在珍寶閣裏陳年不見動的珠寶首飾、古董瓶子也被她們拿出去質押了換做銀子放利息呢。”這若是驢打滾的利,還真是一筆不菲的豐厚收入呢。


    流熏聽得也不過笑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可惜總有人看不穿。


    轉眼就到了正月二十九,謝府裏為老夫人賀壽,大排筵宴。


    謝府內懸燈結彩,屏開錦繡,褥設芙蓉,一派升平景象。


    客請賓朋權貴,府內笙歌鼓樂穿雲,府門外車水馬龍,賀壽來的賓客絡繹不絕。


    禮部更是奉旨欽賜壽禮,皇太後更賜了沉香拐一隻,滴水觀音玉佛一尊。親王百官送來的賀禮更是無數。


    流熏這幾日白日裏寸步不離的守著哥哥,她提緊一顆心,手中為他縫補棉袍,心裏卻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那隱藏在深處的暗箭何時從何方射出來?


    府裏喜樂喧天。流熏隨了女眷們先去後堂給老祖宗獻壽禮賀壽。


    外麵丫鬟通稟:“大公子來給老祖宗請安了。”


    謝子俊進來向祖母和繼母等人一一見禮。他身後隨著表兄景玨,一臉含笑,兩人似是結伴而來。


    因是內眷,也不避嫌。


    謝子俊給祖母叩頭擺手,奉上他親筆畫的一幅觀音大士像,畫工精細,栩栩如生。就是題跋處的一筆字都格外雋秀。


    老夫人讚不絕口:“難為你這份心,難怪你祖父誇讚你,這筆字可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你可是要好好用功,考個狀元,光耀門庭,不要讓你祖父和父親失望。”


    “才聽你二叔誇讚,說老太爺回府就在書房看到你做的文章,讚口不絕,歡喜得了得。”二嬸付氏也附和地讚道。


    封氏笑了說:“俊哥兒很懂事,也知道用功,他盡力就行了。他身子骨弱,天下才子雲集京都,就一個狀元,哪裏如此輕易的讓咱們得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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