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旎看一眼流熏,畢竟如此多長輩被個晚晴戲耍一番,顏麵無光,她一句話將所有罪過根源推去鬼祟身上,眾人正好下台。


    慕容思慧一臉認真地附和,“虧得老祖宗明察秋毫,今兒我見小姑替晴兒驅鬼,晴兒身上傳來的呼號聲,分明不是晴兒的聲音,倒似是鬼號。想是身上的厲鬼脫殼逃竄了。”


    一陣風吹來,眾人一陣毛骨悚然。


    趙王妃一笑說,“不提此事也罷。”


    毓寧郡主推說更衣起身,神色懨懨的。


    流熏見她出去,也借故起身隨了她出了廳堂。


    流熏快行幾步,趕上毓寧,喊一句:“寧妹妹。”


    毓寧駐足,回身見是她,含了幾分芥蒂冷冷道:“你還要做什麽?如今看夠笑柄了?”


    流熏語重心長地哄慰她說,“寧兒,你說這話可讓姐姐傷心了。前日緲漢樓,我和你都被晚晴戲耍了,焉知不是她看出了你我姐妹有了嫌隙才見縫插針的?為了誤撞你下樓,姐姐急惱追悔得寢食難安,誰想竟然有幕後黑手,真真惱人!畢竟姐姐年長你幾歲,竟然被那小蹄子戲耍蒙騙了。”


    一聽流熏這話,毓寧仿佛有些釋懷,但神色卻是耿耿。


    流熏說,“妹妹還為那日我替旎姐姐出頭的事兒氣惱嗎?寧妹妹想想,這些年,咱們姐妹如何的親近,每年寧妹妹都不忘從邊關托人捎些新鮮的物件給我,原比旁人親近幾分的。至於旎姐姐,她本不比寧妹妹你。你有姑爹姑母的寵愛,又是郡主身份尊貴。可旎姐姐可憐,自幼喪父,更無族人,寄居在謝府。尋常瑣事上,你我本該多遷就她幾分才是。”


    毓寧想想,嘟個嘴試探問:“那姐姐是可憐旎姐姐孤苦伶仃才替她說話的?”


    流熏一笑執住毓寧冰涼的小手說,“姐姐最親近最疼愛的自然隻有寧妹妹你。旎姐姐本已可憐,一無所有,你我姐妹本該照拂她,讓她幾分,何必再多計較呢?”


    毓寧一聽,心裏那份高傲得意被勾起,小臉一揚,想自己本是尊貴身份,何必同方春旎一寄人籬下的孤女計較什麽呢?她終於釋懷的一笑說,“我自然不屑同她計較。她算是什麽東西!還有小姨母,嫁出去的女兒還一生一世留在娘家,把方家的骨肉都帶來吃謝家的食兒,自己還吆五喝六如個女主人似的,反比大舅母更像謝府的內宅之主呢。”


    流熏心想,毓寧年幼,這些話若非大人說來被她聽了去,她斷然說不出的。心裏尋思片刻勸她說:“好歹看著老祖宗的顏麵上。老祖宗憐惜幼女,聽說昔日祖父一時頭熱,把個小姑母嫁給了江南方家,沒幾年小姑母就落得守寡,祖母歉疚不已,才執意接了小姑母母子來謝府的。”


    毓寧雖然點頭,卻神秘地說,“姐姐,母妃說,當年是小姨母自己輕賤,看上個方家一文不名的兒子,一心要嫁了去,外祖母經不住糾纏才許了她,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那年我父王曾要為小姨母保媒嫁個王公貴族的,她卻做出見不得人的事兒來。”


    流熏心頭一沉,仿佛無意撞到什麽人的隱秘,麵頰一赤,也不及想這話的幾分真假,隻顧勸她說,“好歹是自己親戚,總之我心裏最疼的就是寧妹妹你。”


    毓寧笑了點頭說,“寧兒也喜歡姐姐的,就是看那方春旎不入眼!母親說,越是如晚晴這種身世可憐的人越須提防,這種人最可恨,為攀高枝強出頭不擇手段。母親也不喜歡旎姐姐。”


    流熏心頭一沉,大姑母對小姑母似長姐如母,頗是親近,但對方春旎卻不見親近,多少有幾分骨子裏難掩的冷淡。聽了毓寧這話,流熏心裏更為方春旎不平,又不便替方春旎過多解釋,心想日久見人心,日後毓寧就會明白旎姐姐的人物難得。


    毓寧這才歡歡喜喜的牽了流熏是手重回廳堂去,口中卻憤憤的罵著謝晚晴的狡猾可惡。流熏轉身間,忽見一道清麗的影子徐徐從不遠處的洞門行過,一轉就不見了,那熟悉的身影,可不是旎姐姐。流熏心驚麵赤,不知她毓寧的對話,被旎姐姐聽了多少去。可見背後不能閑議人,尷尬由此生。毓寧渾然不查,隻顧兀自的敘說著,倒是流熏的眸光不時望去那洞門處,心裏添出幾分兩難來。


    重新歸席,大夫人封氏禮佛誦經完畢趕到來伺候老夫人,謝展顏和舞雩姐妹也回來落座,展顏翹個嘴,分明有幾分不快,似不喜歡回來應酬場麵。


    封氏打量流熏說:“我正四處派人去尋你呢。你祖母壽誕將至,去大慈悲禪院為祖母誦經祈福的事兒,怕是耽擱不得了。三日後是老祖宗華誕的正日子,明兒一早,你們姐妹就結伴同行趕去禪院吧。老祖宗垂憐,這雪天路滑的,也不必三日,就改作一日罷了……”


    流熏一驚,前世裏,她就是在禪院同沈孤桐生米煮成熟飯,擰去一處,坐實了那樁孽緣。


    如今此事乍來到眼前,她反有些愕然不知所措。


    “熏兒!”封氏見她木訥無語,喚了她一聲。


    流熏這才恍過神,強扮出一抹笑意,含糊地應一聲:“全憑母親做主。”心裏還在想,前世裏,她糊裏糊塗的都不知如何就投入了沈孤桐的懷中,春宵一夢,竟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封氏拉住流熏的小手打量她,歎一句:“這孩子,如何小手冰涼的?”轉去責怪丹姝,“小姐的手爐呢?你們是如何伺候小姐的?”


    她順手將自己的手爐塞去流熏手裏為流熏晤手,寵溺中的眸光中含了一分責怪:“看把你得意的,聽說三日並做一日,都喜不自禁露在臉兒上。畢竟是女娃子,吃不得半點苦的。娘就知道你這點小心思。”繼母責備的話語裏透出幾分姑縱疼惜,又看一眼慕容思慧,為難地問流熏,“聽說,你遣人向後園的馬夫打探去廟裏的遠近,頗有怨言?”


    難道是沈孤桐或是晚晴有意無意的在暗地裏不失時機的壞她名聲?


    流熏換做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說:“女兒還未及來稟告母親,不想這話就被丫鬟們信口胡傳了。不過是女兒因晴妹妹夢遊的事兒被誤會受了些驚嚇,至今心口隱隱作痛,頭也是昏沉沉的,怕是經不住一路顛簸了……派丹姝去向馬夫詢問,去禪院是走官道還是山路顛簸……”


    “如此便好,為人子女,應當孝字當先。”封氏滿意的一笑,望一眼付氏和慕容思慧,似是給了眾人答案。


    流熏心裏反有了幾分不快,若是旁人冤枉她倒也罷了,今兒如何疼愛寵溺她的繼母都來責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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