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散去,,流熏立在庭院,從所未有的寥落寂寞,殘雪未盡,春色將近,卻絲毫沒有半分暖意。腳下是絨絨的積雪,踩上去鬆鬆軟軟。毓寧郡主墜樓的那幕卻不停在眼前回蕩,如夢魘不散。


    撲棱棱一陣響,冷不防幾隻鵲兒驚起,別枝振翅而去,竟然將好大一團雪帶落,直灌去她脖頸,冷得她一個激靈。


    綠嬋忙來為她撣雪,懊惱道:“怕是天冷,小丫鬟們忘記了給鵲兒灑食,都在枝頭立不踏實了。”


    流熏撣著肩頭的雪,尋味片刻,對綠嬋說:“走,咱們再去緲漢樓走走!”


    “小姐,不要去!”綠嬋驚得製止,“婆子們都說,紫棠墜樓橫死院裏,血汙了一地,陰魂不散。老夫人才下令封了緲漢樓的院子,不得隨意出入了。”


    流熏兀自向前去,慌得綠嬋一路緊隨勸阻,“小姐,那院子不幹淨,陰氣重,何苦去那裏尋晦氣?”仿佛那院子裏有鬼。


    丹姝恰從對麵迎來,神神秘秘的湊去流熏身邊輕聲說:“小姐,丹姝依小姐的話去打探過了。看緲漢樓那園子的婆子說,平日裏都是沈先生不時登樓遠眺吟誦詩文,倒是近些日子,晴姑娘偶爾登樓去呆坐,更同沈先生在樓上搭訕,也不見沈先生搭理她。”


    丹姝話音裏滿是對晚晴的鄙夷恨意,似乎晚晴在有意勾引小姐中意的沈先生。


    流熏心裏卻明了,果然不出所料,沈孤桐,隻一個晚晴哪裏能下得出如此一盤高深的好棋?


    緲漢樓所在的庭院,門是虛掩,推門入內,小院裏四下已打掃得幹淨,絲毫沒有先時的一片狼藉,安靜得如未曾發生過任何事情。


    唯有紫棠墜樓處的地上燃了一爐高香,古檀香氣透鼻,下麵壓了一卷《地藏經》。


    橐橐的一陣敲敲打打的聲響,引得流熏抬頭尋聲望去,見樓閣上有工匠在修理斷裂的欄杆。


    “走,咱們上去看看!”流熏不容分說的徑直登上高閣,向那修葺欄杆的工匠走去。


    那斷裂的欄杆處已經修葺一新,新的欄杆已經換好,老工匠在油漆欄杆,好快的手腳。


    老工匠抬眼望見一個活脫脫的大美人立在眼前,不覺一驚,咧了嘴看她有些愣神,旋即恍悟了叩首見禮,料定她是府裏的小姐太太。


    流熏淡淡一笑,溫和地吩咐丫鬟打賞,她看著地上橫七豎八些木料,更有那截斷裂出事的欄杆,不由聊天般隨口問:“府裏年年都修葺樓台,怎麽這截子欄杆這麽的不結實?竟然斷了傷人。”


    老工匠見她隨和,一邊忙和手裏的活計,一般同她絮念著:“這哪裏是新斷的欄杆?若是是這欄杆不結實傷人,可是冤枉咱們了。姑娘請看!”


    老工匠信手拾起地上那截斷裂的舊欄杆給流熏展示,“這木茬子上的斷痕,哪裏是新傷?或是斷了有一個月的光景了。看這欄杆的情形,怕是陳年未修繕的。”


    流熏一驚,忙仔細看那工匠拾起的一截欄杆的斷麵,果然那木茬不是新傷,顏色頗舊。


    “怕是早已斷了些時日的欄杆,被湊合敷衍著做擺設呢。”


    聽了工匠的話,流熏心裏一陣疑惑。


    流熏又聽工匠歎息一聲:“木頭朽了倒也罷了,就連這截欄杆上的木楔子不知如何被人卸去兩枚,浮掛在那裏。若是個孩子輕靠上去怕也禁不住,更不必說一個大活人撞靠在上麵。”工匠唉聲歎氣地訴苦,似在為這欄杆辯解脫罪。


    難道,這欄杆是被人暗中做了手腳?


    流熏心裏疑竇暗生,漸漸的那一點點的疑雲積蓄成一片黑沉沉的烏雲,壓得她心裏幾乎窒息。


    “小姐,咱們去向老夫人稟明內情,小郡主錯怪咱們了。”丹姝恍然大悟,不忿地說,


    “定是四夫人克扣修繕庭院的銀兩,前些時就總聽下人們抱怨連天,說是冬服裏都克扣出銀子來,怕旁的地方不知她們如何盤剝呢!”


    晴兒很是聰明,怕是早就察覺緲漢樓的樓閣亭台有待修繕,借了此地唱得一出好戲,易如反掌的為自己解脫困境,擺脫越國公府的婚事,還縱身飛上高枝。


    四嬸嬸慕容思慧替繼母封氏打理府裏的內務,平日這些銀兩用度,都是經四嬸嬸的手。若說樓欄經年失修,這責無旁貸的會是四嬸嬸,更有將這份肥缺交給四嬸嬸手中的繼母封氏。這本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兒。


    流熏思忖著。可晴兒如此一鬧,難道就不怕牽連出嫡母和慕容氏?或是……


    流熏立在欄杆前,舉目四望,眼前梧桐樹上墜了積雪,聚集的烏鴉已散去許多,或是日暮,夕陽透出枝梢將那雪色沐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四下寧靜。


    “丹姝,你有沒有聞到什麽怪味?”流熏深深吸了吸,雪後涼潮的空氣中透出一股微臭刺鼻的味道,像是腐爛的食物的濁氣。


    綠嬋緊張地低聲問:“小姐,該不是紫棠……”


    話音未落,一股寒風襲麵,嗆得幾人噴嚏不已,慌得抱做一團。


    老工匠坐在樓板上鑿著木頭,哈哈的笑了:“是油漆裏的豬血,腥臭撲鼻的。府裏管事兒的嬤嬤再三叮囑,這上上下下的欄杆都要油漆一遍,去去晦氣。”


    流熏又仔細聞聞,四下張望,眸光落在那烏鴉聚集的梧桐樹上。


    “都是這棵樹惹得禍!”流熏氣惱地回身吩咐丹姝綠嬋,“都是這群喪氣的烏鴉惹得禍!還不將它們轟走!”


    “快拿杆子!去敲打樹枝!”


    “小姐!”丹姝嗔怪,不知小姐一時驕縱的性子起來,又發得什麽瘋癲。


    流熏不依不饒地央告工匠起身,拿起竹竿,用力拍打樹枝。


    丫鬟們莫名其妙地望著流熏,但又都因這大小姐在府裏驕縱,誰敢惹她?於是自當是哄主子開心,七手八腳拿了竹竿去捅打樹枝,果然呼啦啦的驚起一片黑黑的烏鴉。


    烏鴉受驚,呱呱呱的一陣嘶鳴,別枝驚起。竟然有的盤旋衝來,直撲人麵,掠倒了欄杆上的油漆,一片狼藉,驚得丫鬟們和工匠抱頭亂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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