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戴亮白簪纓銀翅世子冠,銀白色團花箭袖,眸光精亮,玉麵含笑,負個手立在廊下饒有興趣的觀看著雪地裏美人抖空竹。


    玨表兄,也不知他何時立在這裏?


    想到前些日子兄妹為了晚晴的事兒口舌之爭,宮廷裏的偶遇,原本她欽佩的表兄,如今不知為何偏偏對她的世仇謝晚晴和她憎惡的那個紈絝子景璨情有獨鍾。


    晚晴一驚,收住空竹,愕然回身望去,看到大表兄景玨似乎驚如小鹿般無處躲藏,退後兩步要逃,卻無路可退一般,怯生生地服禮道一句:“殿下萬福。”那副小女兒嬌怯的模樣,仿佛是被趙王世子驚到。


    “是為兄唐突了。”景玨晚晴一笑,眸光裏滿是讚許,“見表妹的空竹舞的技法精湛,歎為觀止,不知表妹如何能舞得這麽精妙。”


    晚晴低頭莞爾一笑,鶯聲徐徐,“不過是個玩意,雕蟲小技,世子爺見笑了。這抖空竹,不過是要拿捏火候,隻那一瞬間,不得馬虎,若是過早或過遲了片刻,都要慘敗。玩得就是個‘快、準、穩、靈’”


    “哦?快、準、穩……如何同行軍打仗一般的道理?倒是多了個‘靈’字,”景玨尋味著她的話,若有所思。


    “姐姐嚐說,治大國如烹小鮮,想是一個道理吧。”晚晴推測著,眸光裏討好的望著流熏,有意將那姐姐二字吐得格外甜美,仿佛她姐妹多麽的親近。


    果然晚晴是個步步心機的。恰好的時候出現在恰當的人麵前,不多不少,不緊不慢,如抖空竹,遊刃有餘。


    毓寧郡主早已等不及,挽住流熏的臂拉扯她向屋裏去,“姐姐咱們走,母妃在裏麵同外婆敘話呢,姐姐咱們進屋去耍。”毓寧郡主拉住流熏就往裏跑,還不忘回頭對景玨說,“二哥哥,外麵這麽冷,快進屋去取暖!”


    跨進暖閣,迎麵一股熱氣撲麵,帶著沉香幽甜的香意,繞過鑲珠嵌碧的八扇美人屏,就聽到屋內大姑母趙王妃埋怨的聲音幽幽的傳來:“娘,您好歹勸勸爹吧。爹這脾氣,越老越強硬了。這好在是皇上念在幾十載的君臣情分不計較,可若是日後真是六皇子做了儲君……謝府如今不出力,日後家門和子孫後代可該如何是好呀?好歹也該給俊哥兒留條後路才是。”


    老夫人捶著腿唉聲歎氣說:“你爹這脾氣,年紀大了,懶得管朝廷上這些事兒了。他說,做臣子的,誰當皇上不是咱們去盡心輔佐就是了?至於立誰為儲君,皇上自有主張。”


    “皇上?皇上若有主張,何必讓百官上奏章保薦新太子呀?”趙王妃謝姮兒歎息道,更壓低了聲音,“娘,王爺念在是自家親戚,才讓女兒暗中提示爹他老人家。這朝裏百官如今已是聯名在保舉六皇子,六皇子如今門庭若市。這明眼人都知道是大勢所趨。如今若是上錯了船,日後就是錯登了岸,那是一步錯,步步錯!”


    趙王妃說著瞟一眼一旁的嫂子封氏責備道:“哥哥也是個迂腐沒有主張的。”


    封氏也謹慎地說:“話說得是這個道理呢。聽家兄說,如今這些皇子中,唯有六皇子聲威旺,才華出眾。其他的皇子都遜色許多,不是百官有意結黨拉派,實在是,六皇子是佼佼者,舍他其誰?”


    小姑母謝妉兒快言快語插話:“大姐姐你也太多慮了,咱們爹就這強脾氣還在朝廷摸爬滾打數十載,也沒見上錯哪條船步步錯了?咱們女人家,操那個閑心呢!”


    她為母親捶著背,悠悠地說。


    “妉兒,婦人之見!”趙王妃懊惱地嗔怪小妹妹。


    謝妉兒一笑說:“姐姐何嚐不是婦人?”話語頗是頑皮。


    “聽說世子爺要留在京城,不必去邊關了?”老夫人問。


    趙王妃歎息一聲:“這消息果然傳得快。皇上口諭,可是赦了這匹野馬駒了,玨兒這些日子聽說不必去他父王身邊,興高采烈的夢裏都笑醒呢。”


    “本是個好事,免得為這孩子提心吊膽的,畢竟還年少些,打打殺殺的,”老夫人不無擔憂道。


    趙王妃說,“這也是皇上心疼玨哥兒這侄兒,說是玨兒活像了趙王年少時的模樣。皇上平素同趙王這幼弟兄弟感情好,如今看到玨兒益發的懷舊不舍,怕他在軍中有個閃失,就執意將他留在京城。”


    “太後就常說,諸多的親王裏,皇上獨厚趙王這幼弟的。”老夫人點頭附和。


    “直到了如今,趙王見到皇上這哥哥都未免有幾分敬畏誠惶誠恐。前些時為了廢太子的事兒,王爺一時氣急同皇上爭執了幾句,惹得龍顏大怒,沒頭沒臉的就罰了趙王爺頂了大風在殿外跪了一夜。事後又賜了一副羊皮護腿給他。”


    忽見流熏和毓寧郡主拉著手進來,趙王妃才咽回了話。


    流熏笑盈盈的近前去見禮,才倒身下拜,就被趙王妃拉起攬在懷裏誇讚幾句。還不等說完話,毓寧郡主也紮去她懷裏爭寵般膩了片刻,趙王妃一邊撫弄毓寧的頭,一麵問封氏:“聽說十二殿下如今在府上?”


    封氏點點頭說:“皇上打發來尋老爺練字的。”


    趙王妃沉吟不語。


    晚晴隨了世子景玨一道入內來給王妃見禮。


    晚晴將手裏的空竹遞還給毓寧郡主說:“郡主,您的空竹。”


    毓寧瞟她一眼努努嘴,旁邊的嬤嬤過來接過,她對晚晴不屑一顧。


    眾人也隻顧說笑,無人理會晚晴,倒是流熏在暗自觀察晚晴,晴兒果然是個見縫插針的,就看英武魁偉的趙世子同晚晴一麵就對晚晴頗為留意,如今對晚晴處處英雄救美般的嗬護,可見她的手段高明。


    “熏姐姐,咱們外麵去耍。”毓寧郡主早已耐不住寂寞,扯著流熏的衣袖就要向外跑。


    “寧兒!”趙王妃嗔怪著,卻拿女兒無可奈何,“這丫頭,被她父王嬌慣壞了。”


    老夫人笑道:“做女兒時任性的日子也沒有幾年,一轉眼,就要嫁人了。”


    隨手塞個佛手瓜給毓寧,摸摸她小臉又囑咐流熏:“乖,都下去玩兒吧。”


    話音未落,就聽“嘩啦!”一聲巨響,守在窗邊的丫鬟婆子們一陣驚叫,貼窗的雞翅木花架子上的一隻青花冰梅紋蓋罐被打碎一地,湯水四溢,驚得一旁侍立的丫鬟婆子們惶然跳開,卻恰撞在了端茶的方春旎身上。


    方春旎立足不穩,身子跌撲出去,驚得“呀!”的一聲驚呼,撞去了一人身上,一盞熱騰騰的茶就扣在那身名貴的團花箭袖小王袍上。


    驚得方春旎腳下一個趔趄,恰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摟住呼一聲:“表妹留心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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