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四小姐的話,仿佛這六皇子妃是非她莫屬了,大小姐你和三小姐去了宮裏,也不過是給她做陪襯,綠葉扶花罷了。”丹姝在一旁忿忿不平,翹個嘴滿心的不快。


    流熏一笑問:“她若是喜歡,就讓她去,咱們也不稀罕。一如宮門深似海,哪裏有咱們府裏太平?”


    方春旎也附和說:“畢竟你們小姐是個心思明白的人,譬如許多人稀罕那奇珍異寶,千辛萬苦得了來束之高閣珍藏,卻招來災禍……古往今來,比比皆是。”


    正在敘說,忽見綠嬋從廳堂內匆匆而來,鬼鬼祟祟的遠遠停下向丹姝悄悄招手。


    丹姝那明、慧的眸子一轉,探尋的做個手勢,綠嬋向丹姝點點頭一笑。丹姝心領神會,低頭掩口竊笑。


    流熏打量她二人佯怒問:“你們兩個小蹄子,又在弄什麽鬼?”


    綠嬋這才訕訕的過來,垂個頭透出幾分頑皮可愛。平日綠嬋不似丹姝調皮活潑,多是拘謹守禮,如今也偷偷掩口一臉壞壞的笑怯聲說:“才丹姝姐姐吩咐我趁著上烏雞菌湯的功夫將小姐那參湯碗偷偷調換,本是要換給喜姨娘去受用的。誰想那雞湯才端上桌,還不等奴婢動手,四小姐眼疾手快的,順手將小姐你跟前那碗參湯就擄到自己跟前,喝得一幹二淨呢。”


    怎麽是顏兒?流熏一怔,旋即哭笑不得,“該死!真真的該死了,這可不耽擱了顏兒明日入宮去選秀?”


    蠢材!流熏心裏暗罵,哭笑不得。或是她一句戲言,千年老參參湯可以養顏,竟然展顏信以為真,迫不及待的覬覦她的那碗湯。如今弄巧成拙,那盞湯竟然被展顏吃了去。


    方春旎輕輕搖頭示意她們低聲,平靜地說:“萬事皆有緣法,或這也是她的造化。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倒是熏兒你,明日入宮,須得謹慎小心了。”


    流熏點點頭,抬眼看眼前的暗夜裏雪花飛舞,淩亂眼前,仿佛暗中有鬼魅在張牙舞爪,躲在深處發出詭笑在審視她。


    “走,咱們回去吧,莫讓人起疑。”方春旎督促著。


    “四小姐,忍忍,再忍忍,就到了!”一陣嘈雜聲,眼見了一隊人慌張的奔來,為首一人正是珠翠環繞的謝展顏,她佝僂個腰身緊緊捂住小腹,驚惶失措的向這邊跌跌撞撞奔來,一張臉兒慘白,似不曾看到眼前走來的她,火急火燎般撞得流熏貼去一麵的牆上,不顧一切地向前。


    金婆子攙扶她緊張的勸:“就要到了,就好了!”


    “四小姐萬福!”丹姝和綠嬋拿腔作調的盈盈一福見禮,眼見謝展顏一陣風似的從眼前掠走,再不似從前悠然的高揚個頭款款而過享受那份榮威的從容得意。


    丹姝轉頭忍俊不禁,綠嬋見那些人狼狽地跑遠,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同丹姝抱去一處大笑不止。


    “此事不許再提!”流熏忍俊不禁告誡著,又謹慎地問,“才你們去換湯碗,可曾有人見到?”


    綠嬋低頭極力忍住笑搖頭,流熏才帶了二人回花廳繼續用膳。


    次日,晨起,天色暗淡,萬物寂靜,扯絮撒鹽般飄落細碎的雪渣輕叩疏窗,碎瓊亂玉點綴滿園。春雪無聲,潤澤萬物。


    流熏一早被乳娘秋從夢中喚醒,為她精心梳妝。


    長發如烏墨流瀉,雪膚花貌參差,美豔動人。秋拾起那朵宮裏桂公公親自登府來賜的素雅的白玉雕琢的梔子花,小心翼翼地簪在流熏鬢角,對了鏡中欣賞地看著流熏癡癡的目光呆滯,若有所思。


    “秋姨,有什麽不妥嗎?”流熏問。


    秋才恍過神,挑起手指對她用手勢言語:“小姐活脫脫的像極了故去的大夫人。”


    流熏一愕,旋即笑了回眸望她問:“秋姨,我娘生得什麽模樣?她也喜歡梔子花嗎?那天桂公公賜花,其實熏兒一眼就看了這朵梔子花素雅得可愛,令人心動。”


    秋那白淨的麵頰泛出一抹淡淡的紅暈,心儀地為流熏扶扶鬢角的梔子花,將她扳轉過身子望著那菱花鏡中秀美的容顏,癡癡地看了,手語道來:“夫人年少時同小姐一般的模樣,也是素喜梔子花的幽香素雅的。”


    “那熏兒隻要看到自己的容貌,就像看到娘了?”流熏天真的問,其實這些話是她前世裏一直想問,但又怕勾起祖母傷心事的。


    “若夫人地下有知,見小姐如今就要簪珠花入宮,不知該多欣慰。”秋輕輕為流熏梳攏發髻,菱花鏡中的她眸光裏閃爍著淚光。


    “秋姨,你怎麽哭了?”流熏問。秋卻含笑搖搖頭。


    “秋姨是為大小姐高興。”綠嬋笑意滿臉的進來說:“外麵來人在催了,老夫人都出了門向儀門去了。”


    丫鬟婆子們穿梭往來,有人興奮的說笑:“依著咱們大小姐這品貌家世,若不被選作六皇子妃,那才是老天沒眼。”


    望族佳麗們誰不巴望著能在宮內太後娘娘麵前一展嬌顏,能被指給哪位皇子王孫才是萬幸。


    府門外人馬簇簇,綿延不絕,整一條街看不到首尾。丫鬟仆人們前呼後擁中,眾人上了轎。小丫鬟們嬉鬧著,歡聲笑語滿徑,簇擁著一身誥命服的老夫人和府裏的夫人小姐們入宮去謝恩赴宴。隻是眾人中不見了謝展顏。


    “顏兒呢?”流熏詫異的問祖母,心裏卻知道了八九分緣故。


    “昨晚也不見她貪吃,卻一夜間拉壞了肚子,如廁十餘次,整個人都軟綿綿無力,無法入宮去了。哭得昏天黑地呢。”祖母歎息一聲,流熏忍了笑,故作遺憾的歎一句,“妹妹這身子太過嬌貴了。”


    “也是她的命!”祖母慨歎。


    “妹妹!”謝子俊分開眾人向前為她送行。這一轉頭,恰看到哥哥身後不遠處立著的沈孤桐,一襲青衫,躬身抱拳向她一笑,微微一禮。


    流熏莞爾一笑,躬身對他福了福,金釵上一抹光影刺眼,似劃去沈孤桐的心頭,他望著流熏,眸光許久不能自拔。


    流熏卻故作不查的同左右說笑登車,隻顧同身旁的三妹妹謝舞雩說笑:“三妹妹今兒穿得這身裙子可真是搶眼,天生麗質,一準兒讓哪位王孫公子看中點了去。”


    沈孤桐的眸光裏透出惘然的失落,卻沒逃過流熏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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