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穩的中年主編看著服部平次,以及陸續從車上下來的警察,感動得熱淚盈眶:“我自首!”


    服部平次:“……?”


    他看了一眼目光略顯呆滯的遠山和葉和三個小孩,又看向坐在旁邊的小沙發上,不知道為什麽好像有點累的江夏。


    最後又低頭看向正抱著他的腿,嗚嗚痛哭的謝頂男人。


    ……這個喊著要自首的中年人,臉上沒有任何傷痕。不過,隨著他拚命往門口警察的方向蠕動,他的衣服被地板剮蹭,肩上露出來一大片,裏麵隱約能看到不少條狀淤痕。


    “……”服部平次默默抹了一下臉,雖然剛才不在場,但是他大概也許可能已經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


    走向這裏的警察,顯然也覺得屋裏的氛圍有些奇怪,他問道:“怎麽回事?”


    服部平次聽到有人走近,略微一驚。他條件反射地俯下身,刷拉將禦上平八露出太多的領口拉回原狀。


    然後把人拖起來,交給身後走來的警察,心虛地清清嗓子:“那個,他好像良心發現了,說是要自首……”


    “嗯?”高大的警察有點疑惑。


    但是看到禦上平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快帶我走”的氣息,警察又覺得自己懂了——這位凶手應該是剛被偵探揭穿了罪行,發現自己殺人的事裏有誤會,正在痛悔……這種事他們見多了。


    警察把人拉進警車坐下。


    ——其實他本來想讓人坐在旅館大廳,先問問情況,但禦上平八怎麽也不肯回去。


    所以隻好上警車了……


    ……


    服部平次看著關上的警車門,暗暗鬆了一口氣。


    ……雖然不認同江夏這種有些違法的行為,但江夏這麽做,應該也是為了保護旅店裏的無辜群眾。


    而且江夏打人的樣子雖然嚇人,但仔細想想,他其實很少主動打人——每次都是罪犯試圖襲擊別人時,江夏去製止,然後有點刹不住車,這才顯得好像很凶殘……


    話雖如此,但服部平次總覺得自己當了幫凶,良心有點過意不去,對不起他尊敬的法律。


    不過,隨著一個混血小妹妹伸手拽拽警察,指了一下沙發。然後警方從沙發底下撈出一杆略微彎曲的來福槍……服部平次又重新挺直了腰板。


    江夏他們竟然遇上了持槍歹徒,對這種人,確實應該先發製人,剝奪對方的反抗能力——萬一他們身上還藏了其他的迷你槍支呢。


    ……


    旅店的案子已經推理完畢,凶手也異常配合。


    有記者遲了一些趕到。灰原哀敏銳地發現了他們,立刻拉起兜帽遮住自己顯眼的頭發、戴上很符合小孩形象的卡通口罩遮住麵部,然後躲在了體型寬大的阿笠博士背後,一套動作非常熟練。


    警方沒注意到這個細小的插曲。他們留下了一部分人手收集證物。其他警員則在登記好旅店眾人的聯係方式後,準備前往蜘蛛公館,繼續加班處理那邊未完的案件。


    江夏也跟著回去了。


    接下來,他計劃轉船月影島,而比起旅店,蜘蛛公館離碼頭更近。


    另外,有個熱心警察似乎認出了他,告訴他蜘蛛公館那邊又出了新的命案——這個小警察在他的同事們忙著處理星星旅店的事時,把自己知道的關於蜘蛛公館的細節都給江夏講了一遍。然後眼巴巴地盯著江夏,像在盯一台輸入現場情報、就能立刻吐出凶手名單的神奇機器。


    江夏沉默片刻,留下一句“羅伯有點可疑”,然後沒再多說,打算去蹭警車——知道蜘蛛公館有案子,作為一名有著強烈求知欲的高中生偵探,他要是不過去,就顯得太奇怪了。


    ……


    江夏跟服部平次、遠山和葉共乘一輛警車,羅伯則上了另一輛車,兩邊都很默契地避開了對方——羅伯也沒再去嚐試開動卡車,剛才鑰匙孔裏的傀儡黏土堵得太嚴,讓他有一種車沒法開了的錯覺。


    這一次,留在蜘蛛公館破案的,隻有服部平次自己。可能是激發了某種潛力,他已經收集到了不少信息,隻差最後的整理語言。


    由於破案任務基本上已經完工,所以比起這個,服部平次目前更在意另一件事。


    “你們不在的時候,我從武田家的幫傭那打聽到了不少事。”服部平次說著就歎了一口氣,“我大概知道武田美沙當年為什麽突然上吊自殺了。”


    剛才警員給江夏講蜘蛛公館的命案時,遠山和葉也在旁邊聽了不少。


    所以上車後,她一直支棱著耳朵,偷聽後座的兩個人討論案情。忽然聽到這一句,太扒著椅背回過頭,疑惑追問:“為什麽?”


    “是三年前,羅伯離開時的留言——”


    服部平次看了一眼斜前方的警車,目光複雜地收回視線。


    然後他抬手在空中給遠山和葉比劃了幾個字母:“被問到對美沙小姐的評價時,他寫下了‘shine’來形容他對美沙的第一印象,意思是她像一道光。但是美沙小姐的英語不太好,用日語的羅馬音讀這個詞,讀成了‘shine’……”


    遠山和葉呆住。忽然感覺有點傷心,還有點荒唐。


    江夏則突然肩上發麻……不是心理上的麻,是真的在麻。


    他看了一眼車窗,借著漆黑天色的反光,隱約看到原本端坐在他肩上的蜘蛛小姐不知何時探出了她的八根尖腿,無處安放似的緊緊扒著他。新鬼頭頂半透明的鬥笠低垂,大滴淚珠在遮擋下流出,淚水匯聚在她下巴上,又一顆顆滴落進衣服裏,最終回歸鬼胎本體……如此循環往複,就很節約。


    隻是來回折騰有點費殺氣……


    剛從謝頂主編那裏敲到不少殺氣,江夏想了想,短暫變得大方了一點,取出一根鬼薄荷點上,打算緩解自己通宵+熬夜的疲憊,順便給蜘蛛小姐補一補,防止她一會兒把自己哭扁。


    打火機哢噠一響,火苗躥出,煙端隨著呼吸亮起一顆圓形火星。


    遠山和葉原本呆滯的視線略微一動,移了過來。


    她看著那根和江夏很不太搭調的煙,覺得此時應該說一句“你抽煙不太合法吧”、“前麵還坐著警察呢”之類的話……


    不過偷偷轉頭一看,發現開車的小警察似乎是個剛入職的小夥,他還在為這個荒唐的愛情悲劇故事而感到震驚,一時沒注意到有人正坐在他背後違反未成年吸煙禁止法。


    再看看江夏,想起剛才的事,遠山和葉於是想,說不定這也是江夏的某種紓壓渠道呢……而且這根煙聞起來不太像煙草,倒是更像某些植物……或許它隻是外表是煙,實際上是東京那個奇怪博士做出來的專用藥劑。


    於是最終,她隻是默默盯了一眼江夏的煙,沒說什麽。


    服部平次倒是沒有那麽複雜曲折的心路曆程——他還在專心糾結待會兒應該怎麽破案。


    雖說偵探不該隱瞞真相,但shine這件事,似乎對案子的後續處理沒有太大影響。


    “還是別說了。”江夏感覺到蜘蛛小姐扒拉他的力道大了幾分,隻好開口撥了一下服部平次心裏的天平:


    “‘因為shine而上吊自殺’,畢竟隻是一種推測,說不定這當中還有其他隱情。不確定的事,就先瞞著警察吧——這不是徇私,隻是為了避免對別人造成誤導。”


    “!”服部平次感覺後半句很有道理,頓時不再糾結,“也對哈。”


    前排的警員:“……”


    他還在車上呢,竟然當著他的麵說“瞞著警察”,過分。


    ……不過算了,既然大家都當他不存在,那他也假裝沒聽到好了。年輕警員心情複雜地歎了一小口氣,繼續當一個莫得感情的開車工具人。


    服部平次糾結完畢,有了額外的精力,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他停頓片刻,狐疑地看向江夏:“我怎麽感覺你聽到這個悲劇的誤會以後一點也不驚訝……你早就知道了?”


    “……”


    江夏剛才其實想擺個驚訝的表情,但是被遠山和葉打斷了。


    後來他又被蜘蛛鬼吸引了注意力,很在意那些晶瑩的眼淚,擔心它沒被衣袖接住,落到別處,難以回收……一時忘了糊弄服部平次。


    不過,麵對這些腦補力滿分的高中生偵探,現在開始糊弄,應該也來得及……


    江夏咬了一下鬼薄荷的煙蒂,聲音放輕:“不是隻有擺在臉上的驚訝才叫驚訝。”


    ——他都需要來根煙壓壓驚了,這不是比在臉上驚訝要嚴重得多。


    服部平次:“……”


    雖然很有道理,但他總感覺這個東京偵探是在敷衍他……


    不過,想起今天下午,他們一起前往武田家的路上,羅伯閑聊時用“閃耀”“shine”之類形容過武田美沙。


    再想想剛才那個滔滔不絕給江夏提供蜘蛛公館情報的警察迷弟……


    服部平次頓時覺得,江夏在他開口前想出shine的事,其實很正常——江夏嘛,在最短的時間裏看出什麽都不奇怪,懂的都懂。


    ……


    捋順了蜘蛛公館的案情,順便解決了蜘蛛小姐的委托,江夏把燃盡的鬼薄荷塞進便攜煙灰缸。


    然後頂著服部平次時而狐疑,時而恍然大悟的詭異視線,戰略裝睡。


    從剛才服部平次提供的情報來看,這位關西偵探在跟著警方來星星旅店之前,就已經推理出了案情。


    隻是服部平次還在糾結羅伯那個shine留言的事,再加上星星旅店這邊突然出了命案,才一直沒開始破案。


    既然現在問題都已經解決,江夏想,等他“睡醒”,服部平次應該就已經自動破完案了。


    ……希望將來的潛在客戶們看了服部平次破案的報道以後,會意識到請這個大阪偵探過去,或許會給委托人引來災禍。然後為了規避這種災禍,轉而給其他偵探寄委托函——沒錯,比如東京某個待人友善、破案高效的高中生偵探。


    ……


    服部平次糾結完shine的事,打算再跟江夏捋一遍自己的破案曆程——這就像平時做題,如果老師沒發參考答案,那題目做完就做完了。但如果有答案擺在旁邊,很多人都會忍不住翻開瞄一眼……服部平次此時就是這種狀況。


    隻是他才剛理順思路、轉過頭,沒等把閉眼的江夏晃起來,前排的遠山和葉忽然伸來一隻胳膊,精準地一巴掌捂在他嘴上。


    遠山和葉小聲說:“別打擾他休息——聽說昨天他遇到了那個叫柯南的孩子,被迫熬了通宵呢。”


    ……雖然遠山和葉不知道“遇到柯南”和“熬通宵”有什麽關係,但剛才她在星星旅店打盹的時候,聽到江夏是這麽跟他的那些熟人解釋的。


    而老爺爺和那些孩子們聽完,也沒有反駁江夏。可見這或許就是事實。


    服部平次倒是聽懂了。


    江夏來的路上也遇到了案件?


    既然這樣,明天差不多就會登報了,到時候買一份回來觀摩……


    想到這,服部平次又忍不住瞥了一眼江夏:這家夥竟然扣鍋給工藤,明明他出來看個星星都能撞上案件,還是兩條人命,再算上遇到工藤時通宵破的那一起,一天就遇到了三起……嘶,這人到底怎麽回事啊。


    服部平次感覺這個概率簡直超越了“巧合”的範疇。


    但轉念一想,他自己遇到案件的頻率,在普通市民看來,同樣也高得離譜。


    或許普通市民看他,和他現在看江夏,是完全一樣的感覺……總之這應該隻是某種巧合。甚至可能是天意,什麽“破案能力越強堆過來的案件就越多”之類的。


    不,不對,世界是唯物的,要相信科學,哪有什麽天意……


    服部平次短暫陷入混亂。


    ……


    到了武田家,江夏趁服部平次推理的時候,到附近的陰暗小角落轉了一圈。


    然而並沒有可疑的黑衣人跑出來跟他接頭。


    手機也依舊沒有信號,收不到郵件和短信。


    江夏看著空蕩蕩的收件箱,不禁開始擔心琴酒和伏特加是嫌一路遇到命案太麻煩,扔下他獨自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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