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小孩向美術教室進發。


    他們走後,一道中年男性的身影放輕腳步,略顯傴僂地偷偷跟上。男人臉色微沉,光潔的頭頂反射著窗外的月光,他不時抬手摸一摸頭,眼珠來回轉動,像是在觀察壞境,也像在思索。


    再往後,十幾米外,兩道人影靜靜站立於拐角,沉默地看著前方的情況……這是江夏和“安室透”。


    雖然目前還什麽都沒發生,但漆黑的深夜,一個成年人尾隨著幾個孩子,男人的表情和動作又不太像好人……這實在容易讓人產生一係列關於違法犯罪的聯想。


    江夏遠遠看到尾隨者很有存在感的禿頭時,就大概明白了情況。


    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柯南他們的教務主任。


    一切都始於幾天前:主任心愛的假發丟了,他白天不想見人,隻好晚上摸黑回到學校,尋找假發。


    剛才,發現學校裏還有四個遊蕩的小孩後,主任擔心自己的頭頂曝光,於是打算采取一係列措施,把小朋友們嚇走,再繼續尋找。


    江夏正回憶著,這時,旁邊的人魚開心地晃了晃尾巴。


    旁邊的“安室透”身上,本來已經快要被薅幹的表層殺氣,此時又忽然充沛了不少。


    江夏轉頭看了一眼,發現貝爾摩德神色平靜,看向教導主任的眼神卻泛著危險的幽光。


    他頓時懂了——貝爾摩德並不知道主任跟在小孩背後的真實原因,甚至都不知道這其實是學校的老師。因此現在,她或許是把主任當成了某些意圖不軌的歹徒。


    而歹徒的目標,正包含柯南。


    ……嗯?


    江夏摸了摸已經膨脹到了自己身邊的殺氣,又隔著兩扇窗戶看向遠處步入了美術教室的柯南,忽然感覺自己嗅到了商機。


    主任跟近少年偵探團以後,江夏也又往前挪動了一些。


    然後他停在拐角,放出一隻鬼飄進美術教室,並暫時把自己的視力挪到鬼身上,借用它,觀察著屋裏的情形。


    ……


    柯南擔心驚動學校裏的可疑人物,沒有開燈,隻是用手電照射著美術教室裏的石膏像,仔細觀察。


    就見石膏底座和桌子上,確實有一道對不上的記號,這正好能和詭異傳聞中那個“受害人”留下記號的行為相對應。也就是說,關於美術教室的傳聞並非空穴來風。


    柯南一邊思索,一邊繼續順著石膏邊沿查看。


    很快,他發現見石膏像的額頭,有一片被粘過似的痕跡。


    他疑惑地看了兩眼,伸手觸碰。


    手電光束晃動中,柯南忽然感覺手感不對。


    定睛一看,卻見石膏頂部不知何時裂開一張嘴,嘴中尖牙參差林立,可怖的牙尖壓在柯南伸出去摸石膏像的手上,似乎下一秒就會猛地合攏,一口咬斷那些手指。


    在柯南略顯呆滯的注視下,那張莫名冒出的嘴,唇角勾起,咧開一個讓人心肺驟停的猙獰笑容。


    ……


    美術教室中忽的傳出一聲驚叫。


    小孩穿透力很強的聲線,順著幽靜漆黑的走廊傳出很遠,


    江夏收回視覺和黏土,正好看到旁邊的“安室透”條件反射地一僵,似乎想立刻跑過去查看,但最終不知想到了什麽,又停了下來。


    江夏學著貝爾摩德的表情,做出和她差不多的反應,同時瞥了一眼女人身上突兀冒出來的殺氣。


    ……工藤真好用。


    ……


    美術教室裏。


    柯南雖然嚇了一跳,但當然不會被區區一張黏土嘴嚇傻。


    倒是其他三個小孩被他突然發出的動靜駭到,驚弓之鳥般嗖地抱在了一起。


    柯南在他們複雜的注視下,緊張地打量著麵前額頭光潔的石膏像。


    ……那張嚇人的嘴不見了,非常突然,就像它出現時一樣。


    觀察片刻,柯南不信邪地走近,疑惑地對著石膏又摸又敲,試圖弄清楚剛才那一出詭異事件的原理。


    其他三個小孩,則沒有看到剛才的“嘴”。


    步美很懵地盯著行為反常的柯南,猶豫片刻,害怕地提議道:“我們先離開這吧……要不去找江夏哥哥?”


    就算被打,她也不想繼續待在這個連柯南都會被嚇到的可怕地方了……


    柯南卻已經徹底來了興致。


    他一時沒能發現機關,又不好把東西帶走,於是取出手機,用最後一點電量把這座古怪的石膏像拍了下來。


    再觀察了一下其他幾座石膏像,發現它們都沒有長出嘴的情況後,柯南越發覺得,剛才自己所遭遇的,一定是一件人為的詭計,隻是他還沒能摸清其中的原理……或許是某些能在特定條件下膨脹後蒸發的獨特材料?


    全角度拍完石膏像,柯南最後摸了它一把,然後很有幹勁地說:“再去保健室看看。”


    說著就快步走出了門。


    柯南記得前幾天,有人聲稱看到過保健室裏那具人體模型在走廊上狂奔——現在看來,或許這一係列的“校園詭異傳說”,根本就是有一個精通化工材料的幕後黑手正躲在陰影中搗鬼。


    其他三個小孩麵麵相覷片刻,不敢自己亂走,最終隻好跟上了柯南。


    一群人很快來到保健室。


    這裏堆放著一些看上去形狀普通的器具,並沒有類人型的冰冷石膏像,比美術教室令人放鬆。


    步美左右看了看,感覺自己鎮定了不少。


    其他三個同學尋找人體模型的時候,她也想幫一點忙,於是隨手拉開了靠牆的一塊蒙著東西的布。


    一具成年體型、表麵沒有任何皮膚的人體模型,毫無征兆地從布下露出。


    步美呆呆地仰頭盯著這個體表隻有肌肉和血管,像被剝了皮一樣直觀地給人以血淋淋感覺的“人”,頭皮一炸,猛地發出一聲撕裂喉嚨似的尖叫,以從未有過的高速逃出了門。


    柯南一怔,回過神後,連忙追了出去。


    三個小男孩順著步美離開的方向,跑過兩道直角,然後刹在了走廊中段的樓梯旁——剛才,他們明明看到步美往這裏麵拐了進去,但此刻眼前卻沒有任何人,也沒有往樓上逃竄的腳步聲。


    “……步美?”


    柯南試探著喊了一聲。


    無人響應,隻有回音漣漪般落地,三個小男孩屏息站著,清晰地聽到了靜謐夜色中自己心髒咚咚狂跳的聲音。


    光彥帶著一絲哭腔,用虛到聽不見的聲音說:“步美、步美她一定是被傳說吞噬了……”


    憑空沒了一個人,柯南也不再像剛才一樣輕鬆。


    但他堅決不認為有“傳說”:“那些‘詭異傳說’都是人為的,很可能是某個藏在學校裏的人抓走了步美!”


    他四處張望,轉動手電尋找線索。


    沒等看全周圍,旁邊的小島元太突然發出一聲殺豬似的慘嚎。


    柯南猛地轉頭,就見元太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著對麵樓的窗戶。


    這裏的樓是“口”字形。順著看過去,能看到一個沒有皮膚的“人”緊緊貼著在對麵的玻璃上,正僵硬而陰冷地直視著他們——竟然是剛才那具剝了皮似的人體模型!


    ……不可能是它自己在動,一定有人搬動。柯南咬牙衝了過去。


    光彥和元太也本能地跟上。


    ……


    小孩們亂哄哄地離開後,一樓底層的工具間,木門緩緩滑開,露出三道人影。


    江夏鬆開抱著步美的手,低頭看了她一眼。


    步美剛才衝出保健室後,慌不擇路地亂跑,想往角落裏躲。


    然後就一頭撞上了習慣性地藏身在角落裏的江夏。


    再然後,步美因為在一片黑暗裏撞到人,張嘴想要發出慌張的驚叫,卻在發出喊聲前,被江夏一把捂住了嘴。


    ……江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製止她的尖叫,可能純粹是動漫電影看多了以後的條件反射。


    做完這個動作後,他回過神,略感尷尬地看了看周圍空間裏的其他兩個人。


    卻見步美已經嚇呆,江夏鬆手以後,她也沒再出聲。


    至於貝爾摩德,她好像沒覺得這種反應有什麽不對,反而在江夏抓人的時候,本能地向兩旁望風、確認情況……一副非常熟練的樣子。


    當周圍沒有人尷尬,並且也沒人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那尷尬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當事人江夏迅速恢複了正常。


    他在黑暗中若無其事地等了一會兒,並在三個小孩狂奔而去後,把吉田步美放到了旁邊的地上。


    步美抬頭看清是江夏,略微一呆,下意識地往後退。


    同時她轉頭看向旁邊,尋找可以和自己一起挨揍的小夥伴,然而走廊兩側空無一人,越往遠就越幽暗,仿佛彌漫著可怕黑色濃霧。


    “……”


    步美想想剛才美術教室中目光森冷的石膏像,再想想那具如同被生剝了皮的人體模型,倏地打了個寒顫。


    然後她挪動腳尖上前,來到還差一步就能撞到江夏的地方,抬起稚嫩的小胳膊,默默抱住了江夏的腿。


    ……她寧可被江夏哥哥打一頓,也不想被那具可怕的模型吃掉,或者被它撕掉一層皮、變成同類……和詭異的傳說一比,至少江夏哥哥更好看,而且他不殺人。


    江夏莫名其妙地撿到了一個臨時跟班。


    他看了看不吵不鬧、嚇到腿軟的步美,感覺這種程度的熊孩子尚可接受,於是一彎腰,順手把小孩抱了起來。


    之後,江夏低頭打量著自己在微光中拉長的影子,發現加上步美後,他的陰影輪廓瞬間畸形擴大,頓時滿意地暗暗點了一下頭。


    其實讓步美騎到脖子上,嚇人效果應該更好。


    不過這小孩今天好像穿了裙子……算了。


    對著地上的影子,調整了一下抱人的姿勢後,江夏打算繼續跟過去,看看三個小孩的現狀。


    然而一抬頭,卻見旁邊的“安室透”微蹙著眉,不知想到了什麽。


    見江夏看向她,身上纏繞著殺氣的貝爾摩德低聲說:“剛才我也從門縫裏看到了對麵的窗戶,確實有人體模型麵朝這邊,貼在窗戶上,但是……”


    說到這,她隔著兩扇窗戶,指了指和這裏呈直角的那一條走廊。


    根據她剛才的觀察,那道跟蹤小孩們的人影,此時就正躲在側麵的窗戶後麵。


    也就是說,挪動人體模型的,另有其人。


    ——這棟不算太大的教學樓裏,除了他們,竟然還藏著兩個人。


    江夏聽完,表麵上也略微蹙起了眉,和貝爾摩德保持著高度同步。


    但之後,又趁貝爾摩德沒注意,疑惑地瞥了她一眼。


    ……他還以為按照貝爾摩德對她coolguy的關心,她在發現危險苗頭的時候,會第一時間飛奔過去,以免柯南慘遭不測,沒想到貝爾摩德還算淡定。


    是黑衣組織的母子家教與眾不同,還是她理智考慮的結果?


    後者其實也有些道理——自己和貝爾摩德一直藏得很好,所以在貝爾摩德看來,在那個尾隨在柯南身後的人眼中,學校裏應該隻有他和幾個小孩。


    所以如果尾隨者有殺人的念頭,那他完全可以抄起拖把,衝過去亂殺,沒必要拐彎抹角地嚇人。


    貝爾摩德可能是因此覺得,要是在這種不算致命的情況下貿然衝過去,把她對柯南的好感暴露給同在組織的烏佐,她會喪失不少優勢——即使現在頂著安室透的皮,這種行為也會讓旁邊的烏佐起疑,並在懷疑她對小孩態度的同時,順便扒掉她的馬甲。


    貝爾摩德忍得很辛苦。


    也因此,她身上的殺氣也在不知不覺中逐步變多。


    江夏默默看著,心情不斷+1,繼續帶著步美走向保健室。


    他雖然麵上帶著一點強行裝作不焦急的焦急,但實際心裏毫無波瀾。


    畢竟,根據今晚發生的事,江夏已經猜到了這是哪一起事件。


    ——陰影中兩個鬼鬼祟祟的“壞人”,一個是眼中隻有假發的教導主任。


    另一個則是柯南他們新來的班主任,小林澄子。


    小林老師的外表,和佐藤警官非常相似,但內裏的性格卻截然不同。


    相比較而言,小林澄子更加內向軟弱,她對即將到來的家長會非常緊張。


    所以每到晚上,她都會偷偷溜來學校,摸黑用人體模型和石膏像,以及一些玩偶擺在教室裏,讓它們充當學生和家長,進行家長會的演習……嗯,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這其實是個膽子很大的人啊,不愧和佐藤警官同模的女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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