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我怎麽說也是個男人,老媽也快回來了吧,被看到就不好了……我這麽想著,隻祈禱領妹能趕快睡著……


    隻是,窗外的雨下了很久,老媽還是沒有回來的跡象。


    奇怪,老媽怎麽還不回來,是因為下雨耽誤了嗎?可怎麽著也得打個電話吧,在我擔心的時候,睡著的領妹肚子卻傳來了一陣咕咕的抗議聲,饑餓是會傳染的,我也餓了。


    “哎,罷了,讓你嚐嚐我的黑暗料理吧。”


    我推了推領妹,這丫頭總算睡著了,我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拿開,然後輕輕抽出我的手,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緩緩地關上房門,我看了看表,已經12點40分了,有點擔心老媽,我打了一個電話,可是沒有接通。


    可能在忙吧,算了。這麽想著,我走進廚房開始炮製我的黑暗料理。


    叮叮咚咚鍋碗瓢盆聲回響著,很快飯就做到一半了,隻是心裏一直惦記著老媽的事。


    嘟~~嘟~~~我的手機響了,是老媽,我鬆了一口氣。


    我一手握著鍋柄,一手用鏟子炒著雞蛋,把我的諾基亞手機夾在頭肩之間,熱絡地說道:“老媽,你怎麽……”


    那邊卻傳來了讓我很不安的聲音:“兒子,快點來縣醫院吧,你爸他……出事了。”


    我炒菜的動作戛然而止,皺眉問道:“什麽事?”


    老媽接下來的話讓我握著鏟子的手都使不上力了:“公交車在陳橋路翻車了,你爸他……”


    媽媽那說不下去的話和抽泣讓我整個人都傻了,開什麽玩笑?老爸開車那麽小心,這麽多年沒出過事,怎麽就……


    “快來醫院,病房是……!!!”媽媽的喊聲響起。


    “哦,哦。”我木訥地答應了一聲,手哆嗦著,六神無主地放下鍋,剛起步,突然想起煤氣還沒關,又跑回來關,一轉身,撞到了桌子,一個碗掉到了地上,我一腳踩上,出血了,這疼痛反而讓我清醒,我強迫自己鎮定,叫醒了領妹。


    “哥,怎麽了,傻乎乎的。”領妹揉著惺忪的睡眼,看著呆若木雞地我問道。


    “我…我爸他,出事了……”說這話的時候,我的聲音在顫抖著,領妹臉上的慵懶瞬間消失,狐疑地看著我,直到看出我的認真,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飛快爬起,開始穿衣服。


    打開門,外麵的雨聲清晰,我整個人打了個冷顫,看著領妹瘦弱的身體,我跑回房屋中拽過了雨衣給她,我自己沒有顧上穿雨衣,直接上了自行車,但她這時卻為我披上雨衣,將雨衣後麵掀起,自己躲在裏麵。


    我用出了所有的勁,整個人站了起來,最後發現在泥水中根本騎不動,便扔了車,拽起領妹一路狂奔到了能打到出租車的街口,在雨中拚命地揮著手,穿行的車輛鳴著喇叭從我們身邊駛過,水噴了我們一身,我卻渾然不顧,終於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縣醫院,快點!!!”我拽著領妹上了車,衝著司機大喊道。


    司機見這情形,也沒多問,馬上發車了,半路無話。


    “師傅!再開快點!”我焦躁不安地說道。


    “已經夠快了,再快就翻車了。”司機回應道。


    “陳橋路公交車側翻聽說了嗎?太慘了,一車30多個,死了19個。”出租車的電台裏,響起了其他司機的聲音。


    聽到這裏,我的拳頭已經握了起來。


    而司機師傅拿起對講機,幸災樂禍地說道:“現在的公交車司機比誰都橫,仗著自己個大,什麽車都不放在眼裏,這次碰上更狠的了,栽了吧!活該!對了,那個司機死了沒有,最好別死,太便宜他了。”


    聽到這裏,我的指甲已經掐緊我的肉裏。


    “誰不說呢,過紅燈路口連停都不停,就知道按喇叭,急著去投胎啊,撞他的是一輛水泥罐車,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狗咬狗,咬得好啊!他娘的,真解氣!”


    聽到這裏,我渾身發抖,再也忍不住暴怒的情緒,就要將這個該死的司機……


    “哥哥,你的手好涼,怎麽還在發抖?”在我失控的前一秒,耳畔響起了領妹不解的聲音,是啊,她還不知道我爸到底出了什麽事,而我就算把司機打了,又有什麽用呢,也改變不了別人對這件事的看法。


    “到了”司機一聲到了剛落下,我將錢扔在前方,拽起領妹就下車。


    我和領妹到了icu病房時,我媽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而我爸就帶著呼吸機靜靜地躺在那裏,透明的呼吸機麵罩上偶爾還浮現白蒙蒙的霧氣,但是心電圖已經趨近於平緩。


    從入病房的一刻,我整個人就懵逼了,盡管在車上我已經想到接下來可能要麵對的,但當它真正到來時,除了傻眼看著,我還能做什麽?


    在這一刻,我多麽希望在床上承受這一切的是我,我的世界中隻剩下噗通的心跳聲和粗重的呼吸聲,直到刺耳的嗡鳴聲響起,心電圖成了一條直線,我仍然還沒有接受爸爸已經走了的事實。


    我還懷著一絲希望,因為醫生還沒宣判,我剛想挪動我灌鉛的腿去找醫生,醫生就從我眼前走過,拔掉呼吸機,為他蓋上白布,另一個醫生看了看時間,對我們說道:“13點18分,病人走了……”


    13點18分,嗬嗬,我永遠都忘不了這一刻的痛。


    我再也忍不住,視線模糊,兩行熱淚流了下來。


    我腦海中一遍遍響著老爸出門前的話語,心髒像被一團棉絮堵住喘不過氣來,那個時候我裝什麽酷,說句話能死?衝他笑笑能死??我真是個笨蛋,是天下第一的大笨蛋!!


    媽媽和領妹的哭聲回蕩在我的耳邊,而我已經想到了很多現實的問題,媽媽的織布廠不景氣,隨時可能下崗,領妹過完這個假期就上初三了,也即將麵臨人生第一個十字路口,中考。


    爸爸也沒有留下多少積蓄,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而且事故死了那麽多人,責任又是如何認定的,死者的家人又會如何?我的心成了一團亂麻,手煩躁地抓住了頭發。


    “先生,您不能進去,請您冷靜一點……”就在我幾乎快要崩潰的時候,門外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我轉過頭去,看見一對氣勢洶洶的夫妻闖了進來,他們的臉色寫滿了怨毒,直直地盯著床上被白布遮蓋的臉,恨不得衝上去生吞活剝了。


    “對不起兩位,這位病床上的傷者已經搶救無效去世了,請你們……”


    “什麽?這個爛人就這麽死了??我還想親眼看著這個惡魔去死!!”


    “怎麽搞得,要死聽完我說完再死啊!!”


    我知道他們恐怕是爸爸公交車上乘客的家屬,因為親人的死去而失去理智,但是連事故的原因都沒搞清楚,憑什麽這麽說他!!


    “你們住口!!憑什麽這樣說!!”


    “憑你爸是個殺人犯!!爛人!!畜牲!!”


    中年婦女胡攪蠻纏著,我忍無可忍,激動地就要衝上去,但是一雙布滿老繭的手從身後猛地抱住了我,是媽媽。


    “楓兒,不要衝動,你爸已經走了,你不能再有事了……”媽媽搖著腦袋,聲音在哀求著,我強迫著自己冷靜了下來。


    隻不過,有的人是不會讓我冷靜的,中年婦女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你們一家人都是狗雜種生出來的,你們都會不得好死的,老狗雜種已經死了,你們三個小狗雜種都會給我兒子賠命的!!”


    “放開!!讓我弄死他們算!我要撕爛她這張逼臉,tmd!!”失去理智的我早已不管什麽是非對錯,我隻知道作為一個兒子,死去的爸爸被這麽侮辱,我如果不出手,那就是不孝!


    我上前一巴掌將中年婦女打倒在地,那個中年男人從旁邊抄起一個凳子,趁著我不注意唰得砸在了我的頭上,一陣劇痛傳來,我的腦袋麻了,血濺了出來,我倒在了地上。


    “啊!!該死的小……!!”中年男人的慘叫聲回蕩,我睜開眼睛,看到了讓我震驚的一幕。


    看到我被打倒,領妹失去了理智,竟然從桌上托盤中拿起一個杯子,猛地拍在了中年男人的頭上,這還沒完,她用手指甲不停地抓著中年男人的臉,嘴裏喊著:“讓你打我哥哥,壞人,去死!去死!去死!!”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失去理智的領妹,她眼裏流著淚,好像打在我身上,疼在她心裏一般。


    而那個中年婦女見中年男人被打,大叫一聲一腳踹向領妹,這時我媽也反應過來,幫領妹擋住的了一腳,中年男人反應過來,一腳把領妹踢翻在地。


    見到這一幕,我氣衝了腦門,嗷唔一聲踉蹌著站起,撲向了中年男人,我,領妹,我媽,就和中年婦女和中年男人在這個不大的病房中廝打起來。


    突然,我隻感覺一陣風從身後傳來,我兩眼一黑,就暈了過去,暈倒之前我看到中年婦女衝著我的獰笑,我媽被打倒在地,中年男人叫腳踩向了領妹。


    嗬嗬,但如果我沒死,一定弄死你們……


    哐!!我兩眼一黑,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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