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標準的學派式建築,嚴謹對稱的大門,充滿學術氣息的造型,帶有曆史古典的沉澱和發掘元素的徽章,以及把探索、好奇和求知欲寫在臉上的學派成員。


    羅德出示了介紹信,看門人立刻就將他請了進去。


    灰燼挖掘者學派的內部格局,和別處是不同的,進門迎麵就是一個沙龍式大廳,每一個圓桌上都擺滿了書籍、圖紙、各種奇形怪狀的工具,穿著學派製式服裝的人們叁叁兩兩地坐在圓桌上,或溫和或激烈地交談著。


    他們溫文爾雅,彬彬有禮,有時也狂放不羈,尖銳刻薄,使用的是矯揉造作的書麵藝術詞匯,讓還是土包子的羅德聽不懂幾個字。


    看門人喊道:“賓斯教授,賓斯教授,學院的合作者來了,你們可以出發了。”


    大廳邊緣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站了起來,他個頭不高,滿臉皺紋,但精神很好,一身幹練的工裝打扮,一看就不止是會講課的學者。


    “夜翼,莫麗,走吧。”


    一個高個青年和一個紅發女性站了起來,跟在老者後走了過來。


    “你是學院的合作者?”老者打量了羅德一眼。


    羅德雙手把總院長西奧多的介紹信遞了過去:“是的,賓斯教授。”


    老者看完之後點點頭。


    “出發吧。”


    “等等。”高個青年大聲道:“你是幾級戰鬥人員?靈能等級是多少?”


    “呃,我是戰鬥人員後備役,靈能等級是2.”


    高個青年一聽臉就黑了,大聲質問道:“不是又來鍍金的吧?”


    紅發女性輕輕拉了他一下:“夜翼,別說啦。”


    “為什麽不能說?”高個青年猛地扯開袖子,“憑什麽把我們這裏當垃圾堆了?我們準備一次行動,就不消耗精力規劃?不耗費物資?為什麽要帶一個無能的廢物來增加我們的負擔?”


    羅德咳嗽一聲:“這個,我是特殊學員。”


    這是個屢試不爽的解釋,金沃斯的特殊學員在許多人心中有一種魔力,甚至超越了戰鬥等級和靈能等級,雖然羅德並不理解它是怎麽來的,他與其他特殊學員還沒有交流過,但並不妨礙他利用這一點。


    果然,高個青年的神色好轉了一些,但依然有些不滿。


    “你也太年輕了,發掘曆史是一件需要沉澱的事情,你有什麽功能?最好別太拖我後退,我出手節奏很快的。”


    智能發聲,加熱,震動算不算?


    羅德無聲地吐槽了一聲,正常解釋道:“我靈視很高,打手槍技術很強,又快又準,例無虛發。”


    高個青年點點頭,神色中略有了一點滿意:


    “戰術風格是什麽?習慣打什麽位置?隻有我們兩個戰鬥人員,你的功能最好多一點。”


    羅德仔細回憶了各種戰術位置,小心地選了幾個後排。


    “後位偵察,後位輔助,後位火力支援。”


    “我的風格是穩健,小心,謹慎,從不冒進。”


    夜翼的喜悅+1


    呃,看來你很喜歡這種隊友。


    “很好。”


    夜翼滿意地點點頭。


    “這正是一個優秀的灰燼挖掘者小隊必備的,這次行動好好表現,說不定以後還有合作機會。”


    “走吧。”


    賓斯教授簡短地說了兩個字,率先跨出大門。


    夜翼大喊一聲:“第七次瓦肯諾行動開始!”隨之出門。


    紅發少女來到羅德身邊,小聲地說:“抱歉抱歉,教授一直是沉默寡言的,夜翼的性格總是比較激烈,但他們都沒有惡意,請不要放在心上。”


    說完她深深向羅德鞠了個躬,衣領落了下來,雪白的脖頸和細細的鎖骨特別顯眼。


    唔……看在你這麽有誠意的麵子上就原諒你們吧。


    如果裏麵那件衣服也不穿就更有誠意了,據說激動狀態下靈能的活躍度會更高,打手槍速度會更快。


    羅德看著紅發少女的背影,有些想試試他的猜測。


    但轉念一想,如果真的有用,課堂上老師不會一句話都沒提,也不可能從未見人用過,羅德可不認為他們在生死存亡的局麵還會死要麵子,肯定是有什麽手段就上什麽手段。


    應該是不可能的。


    羅德結束了這不靠譜的猜測,暗想如果他們效率太低,任務結束後就一個人住在下水道,反正他有總院長送的哨子,打不過還不能跑路嗎?


    我什麽時候能製作這麽強力的物品就好了。


    羅德心想。


    目前石台上的物品不是說不強,但“靈魂骨灰”要求太苛刻了,太陽石他目前還沒有辦法搞到。


    “幽暗之守護”是隻能在夢境使用的防禦用品。


    唯一有用的就是“封靈子彈”,也非常昂貴,還不知道威力。


    列表上有很多缺失的項目,顯然石台不可能隻能造這幾件物品。


    得想辦法找到更多的配方。


    夢境馬上也要到“永死之河”了,新的特殊物品不知道會是什麽。


    羅德思緒雜亂地思索著,一麵不斷從靈槍中填充或抽出子彈。


    常規射擊下,他隻會用真銀子彈,如果怪物很強,他就立刻換上封靈子彈。


    不然的話,以他超快的打手槍速度,二十顆封靈子彈瞬間就打沒了。


    他現在還遠沒有到子彈自由的程度,連真銀子彈都不能自由。


    哎。


    我要有錢就好了。


    真倒黴,我為什麽不論在哪裏都這麽缺錢?就不能給個王子公主啥的身份給我嗎?


    胡思亂想中,灰燼發掘者小隊踏上了征途。


    一路上,高個青年夜翼一直在高談闊論,賓斯教授一言不發,紅發少女莫麗偶爾應襯兩句。


    無碼之車沿著內城區向裏走,今天道路上的人就少多了,但來往的靈車還是挺多的,不止是四輪馬車,還有大型的鐵皮車,華麗的小車,羅德甚至在一個角落裏,看到一群人在裝有軌電車一樣的東西。


    “你們也有電車?”羅德脫口而出。


    夜翼不屑道:“又是工械研究所搞的奇怪玩意,他們總是把錢花在不所謂的地方,還不如多撥點預算款項給我們,發掘王城的曆史比他們製造的那些不可靠的玩意強一百倍!”


    “呃,工械研究所好像對科學有一點研究……而且他們製造的水晶球和檢測裝置不是很好用的嗎?”


    夜翼冷笑道:“目前所有的靈能和靈魂特性檢測裝置,都是從廢墟和遺跡帶回來的遺物修複後製成的,他們連原理都搞不清楚,根本製造不出來。”


    “而他們研究的什麽蒸汽,電動力,熱動力,杠杆,迄今為止,有什麽屁用?是殺死了一個怪物?製造了一件稀有武器?還是訓練出了一個高階戰鬥人員?最可笑的是,他們還自信無比,有個智障還說給他一個棍子,一個支點,他可以撬開灰燼山脈……他怎麽不幹脆把大地撬開?把深淵裏的魔鬼都放出來?”


    夜翼好像對工械研究所非常有成見,語言中盡是夾槍帶棒的諷刺。


    “我告訴你們,這世界上沒有什麽比曆史更可靠的了,曆史中藏著無盡的知識,曆史不會騙人,我們可以從中見證王國的興亡和衰落,文明的誕生與滅亡,人類的掙紮和努力,我們可以總結出無數經驗,發掘出黑暗的真相,黑霧的秘密,找到通向最終光明的途徑。”


    他張開雙臂,朗聲說:


    “曆史的餘燼是有溫度的,它可以溫暖我們寒冷的身軀,抵禦黑霧的侵襲,指引我們前進的方向。”


    “所以,我認為最高議事會對我們的撥款,應該再加五十萬!”


    紅發少女莫麗小聲說:“夜翼,我們的撥款已經很高啦,好多學派規模比我們大,撥款卻還沒我們多……”


    夜翼冷哼一聲:“那不是應該的嗎?我們這麽優秀,每年拿出這麽多成果……”


    無碼之車忽然停了下來,夜翼伸頭一看,前麵的靈車已經擠成了一團,頓時怒罵道。


    “一群蠢貨!靈能交通管理司又出毛病了!每年花那麽多錢,靈能尋路功能叁天兩頭出問題!一遇早高峰,控製員的豬腦子就燒了是吧?”


    羅德驚訝道:“你們也有早高峰?”


    夜翼掃了他一眼:“你的語氣很奇怪,為什麽‘我們’沒有早高峰?特殊學員都是這個樣子的嗎?你們在學院的溫室裏保養得太好了,連居民的生活都不知道,不去工場,作坊,礦洞工作,他們吃什麽?我們用什麽?不坐靈車,他們難道走過去?又不是火曜日,路上遇見危險怎麽辦?”


    “不是有浮空靈車嗎?”


    夜翼冷笑道:“你真是典型的學院派,浮空靈車十銀索一個人,普通居民誰坐得起?隻有一銀索十張票的綠皮車,才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沒過多久,靈車重新動了起來,這時,一輛加長靈車刷的一下衝到前麵去了。


    夜翼大罵道:“你趕著去投胎嗎?”


    你別說了,真不吉利。


    在最後的一段路程中,夜翼一直在痛斥王城中種種不合理的現象,妥妥的一個憤怒青年的形象。


    而賓斯教授一個字都沒有說,莫麗有時小聲勸慰一下,卻反而更激起了夜翼的憤怒。


    他直接把矛頭指向王城中自稱為“火之選民”的七大家族,痛斥他們是腐爛的寄生蟲,王國身上的毒瘤,王實在太仁慈了,應該把他們全部抓起來,把他們的財產全部送給灰燼挖掘者學派作為預算經費。


    羅德默默地聽著,夜翼確實不愧是知識青年,懂得非常多。


    從他的話中,羅德大致了解到了特羅裏安王國的體製,是以最高議事會為核心的王政製度。


    王是由上層元老推選出來的首領,其地位隻推及王的配偶,不涉及子女。


    也就說,沒有王子和公主。


    類似地位的是王之候選者。


    特羅裏安唯一合法教會——聖教會的主要職責是安撫民眾,治療病疫傷員,公開祈禱和祭祀,不涉及政權,其教宗由王兼任,教會武裝也同樣受軍戰部管轄。


    也就是說,王權完全壓倒了神權。


    這是一個很罕見的現象。


    在這種的環境下,有明確崇拜對象的情況下,宗教應該取得完全統治,但特羅裏安王國有明顯較開放和包容的先進思想,在除了對火相關的事物有明確的禁令之外,沒有其它的宗教限製行為,甚至不允許居民進行朝拜、禱告、布道等宗教活動。


    不過,由於曆史悠久,王城中依然出現了一些門閥世家,被稱作“火之選民”的上層貴族,他們占據了較多的資源,盡管自新王上任以來一直在削弱和限製他們,但夜翼依然認為王太過心慈手軟了。


    在喋喋不休的抱怨聲中,莫麗湊到羅德耳邊小聲說:“別在意,夜翼隻是認為我們還可以做得更好,二十年前距離王城最遠的聚落隻有叁百裏,王城的外城區到處都是黑霧叢生的鬼域,連戰鬥人員都吃不飽飯,淨水是最珍貴的資源,扭開一個把手就能獲得熱水的事情想都沒想過,王已經做得夠好了,他是我最崇拜的人。”


    羅德點點頭:“我知道,如果沒有希望,他大概也不會在這裏抱怨了。”


    莫麗掩嘴輕笑道:“夜翼總覺如果他是王,早就帶領大家擊敗黑霧中不可名狀的恐怖存在,將火的光芒照到鬼靈湖對岸去了。”


    兩人一齊笑了起來。


    就這樣,在高談闊論和竊竊私語聲中,無馬之車停了下來。


    下車後,羅德發現,他們來到了一個巨大的山脈腳下,高聳入雲的灰色岩石拔地而起,直沒入深不見底的黑霧中,彷佛一堵連接天地的巨牆。


    羅德驚訝道:“這是哪?”


    夜翼不滿道:“你上課時是不是天天在睡覺?這是死燼山脈,王城就是背靠它建立的,上城區就在半山腰上,它的北麵和東麵下的平原,就是紅土平原,我們主要的領土。”


    “我們不是去下水道嗎?”


    夜翼不屑道:“外城區的下水道,多是經過改造、擴建或新挖的,我們要去的,是最古老的,由巨人修建的原始下水道。”


    “有危險嗎?”


    “當然有危險!許多未知的地方從來沒有人去過!誰知道那裏有什麽東西!我告訴你,進去之後一定要聽我的安排,我怎麽說你怎麽做,我的經驗非常豐富……”


    夜翼一麵喋喋不休,一麵搬開了一個很大的井道蓋,他在四周豎上明黃色的標識,安裝好應急信號。


    隨後,四人順著長長的鐵梯爬了下去,進入了王城下水道。


    之後,夜翼的話明顯少了很多,隊伍的主導權由賓斯教授接管了,由他帶領方向。


    “這邊。”


    “從這裏走。”


    一路上,羅德終於明白為什麽隻是個普通人的賓斯教授,他們卻這麽尊敬他。


    果然,知識就是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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