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她甚至可以看到搶救室外走廊裏的情景。


    霍澤越捂著頭,雙眼通紅的癱坐在牆壁前,常小天緊挨著他站著,呆呆愣愣想哭卻不敢哭,然後季庭來了,領帶歪著頭發亂成一團,見到霍澤越就上去拳打腳踢。


    最後來的是霍秀秀,常夏很疑惑她怎麽會來,但她就是看到霍秀秀了。霍秀秀頭一次沒幫著霍澤越,而是定定的坐在椅子上,望著搶救室的門出神。


    常夏靜靜的看著他們,看著他們的動作和神情,卻沒有一點的感覺,明明應該感動或者難過的,但是她沒有。


    唉……


    她在心裏歎了口氣,心想如果能讓他們看到自己就好了,也許他們就不會這樣難過。


    !!!


    就在此時,一陣刺痛從心髒的位置傳來!她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胸口,但眼前的場景卻越來越模糊,直至變成一片虛無的黑暗。


    “患者撐不住了,剛才車禍撞擊力太強,直接導致多個內髒器官破裂,加上腦部腫瘤突然加速擴散,已經沒有了生還的可能。”


    “但她的生命體征還有微弱的存在。”


    “這種情況經常發生,患者的信念很堅定,但……人定也無法勝天,打一針強心劑,讓患者家屬進來……說幾句話吧。”


    醫生的聲音漸遠,常夏茫然的想:醫生是說我要死了嗎?怎麽會呢?以前我也出過車禍,那是很疼很疼的,但是現在我一點都不疼,就要死了嗎?


    她想搖頭,但卻無法做出這個動作。


    下一秒,腦袋上便覆上來一雙手,手掌很大卻十分冰涼。然後是一個硬邦邦的東西貼了過來,接著,就有溫熱的液體滴到眼睛上,鼻子上,臉頰上。


    是誰在哭?


    她太好奇了,以至於居然睜開了眼睛!


    模糊中,她看到了季庭,霍秀秀,常小天,還有離她最近的,把眼淚鼻涕都蹭到她臉上的霍澤越。


    “常夏……常夏……活過來,活過來好不好?求你,真的求你……”霍澤越泣不成聲,說出一句話之後斷斷續續的連氣都喘不勻。


    而在這個時候,常小天,霍秀秀還有季庭都沒有上前,也許他們明白,現在最需要時間的,是霍澤越。


    相愛的兩個人,已經錯失了太多的時間,那麽這一刻,就都不要再打擾。


    “霍……澤……越……別……哭……”常夏嘴唇開合,卻發不出聲音,霍澤越要努力的辨認才知道她說了些什麽。


    “我不哭我不哭!”霍澤越狠狠的抹了把眼淚,撫摸著她的臉頰,顫聲道:“你別離開,我就不哭好不好?”


    “傻……傻子……”


    霍澤越心碎的吻了吻她的眼睛:“是,我是傻子,咱們都是傻子。”


    如果不傻,他們不會生生錯過四年的時間,不會在本該幸福的時候互相折磨,也不會在失去的時候如此痛苦。


    常夏想露出輕鬆的笑容安撫他,但是提不起一絲力氣,嘴角隻能彎成一個極難看的弧度。


    她突然想起幾天前季庭找過來,說以後都做朋友的時候,明明陽光正濃,她卻覺得心中空落落,有些可笑的感覺那不是季庭在向她告別,而是她在向季庭告別。


    原來死亡,真的是會有預感的。


    那她現在,是真的要死了吧?


    產生這個認知,她瞬間便難過起來。怎麽辦?她還不想死啊,霍澤越還在,常小天還在,季庭和霍秀秀還在,這樣美好的世界,她怎麽能離開呢?她怎麽舍得?


    可是霍澤越在哭,她剛才聽到霍澤越和季庭一起威脅醫生的聲音,可是醫生卻不肯再進來為她治療,是完全沒有辦法了,對吧?


    “我……我要……走了……”她呆呆的看著霍澤越半晌,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中正在有什麽東西像流沙一樣飛快的流逝,顧不上傷痛和不舍,趕緊說道:“霍澤……霍澤越……小天……秀秀……季……季庭……你們……”


    她粗喘了幾口氣,眼前開始陣陣發黑:“你們……都……都要……好好……的……”


    “嘀——嘀——嘀”


    檢測儀的警報聲突然發出刺耳的鳴響!


    隨後便有幾個醫生和護士接連衝了進來,不由分說的將霍澤越幾人推了出去。


    門外麵,常小天的哭喊,霍秀秀的抽泣,季庭的嘶吼還有霍澤越發狂一般的要往裏麵衝。


    門裏麵,常夏仰麵躺在病床上,在醫生最後的忙碌中,閉上了眼睛。


    再見了。


    ——


    十年後。


    “爸,你能不能跟我們老師說說,別再讓我去參加那些競賽了,那些題目都跟智障似的,而且還老能碰到一個女生,認識之後總給我打電話,特煩!”


    “嗬嗬……”霍澤越對著迎麵走過問好的下屬微微頷首,然後繼續對著電話裏聒噪的常小天說道:“競賽不喜歡就不去,我也覺得那些題智障,不過對待女生還是要溫柔一點的,雖然學校不準早戀,但你爸我可沒那麽迂腐,誰還沒年輕過啊?”


    “爸!”


    霍澤越看著幾步外的辦公室,笑道:“行了,我該工作了,你趁著放假自由活動吧,晚上回去爸請你和你小姑還有你季叔叔一起吃大餐。”


    掛斷電話,霍澤越推門走進了辦公室。


    與和每天一樣,辦公室裏麵的花草盆栽都被澆好了水,魚缸的水也換過了,桌麵被仔仔細細的擦拭過,上麵擺放著的相框裏十年如一日的是同一個女人。


    霍澤越點了點那女人的鼻子,隨後索性將相框拿在手裏,站在落地窗前向外麵望去。


    十年的時間,城市飛速發展,一幢幢高樓平地而起,時裝行業也日新月異,而處在城市最中心的這棟霍氏集團大樓,卻從未改變。霍氏在時裝行業是個神話,而霍氏的掌權人,更是這個神話裏麵最精彩的一筆。


    為了守候心愛的女人,十年不娶,無論前後有多少女人討好獻媚,無論出現與他去世的愛人多麽相似的女人,他都隻守著自己的兒子,平靜度日。


    霍澤越彎起嘴唇笑笑,他不知道這件事在別人看來是不是困難,但在他自己看來,卻是極其自然的。


    他不接受別的女人,是因為他的愛情都放在了一個女人的身上,然後隨著那個女人,永世長眠。


    一陣悅耳的聲音響起,從胸口流淌而出。


    他知道,那是常夏帶著他的愛情,順著微風和暖陽在世間行走的聲音。


    那是,愛情過境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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