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


    金殿輝煌,神光赫然。


    彭禹坐在金椅上,死死盯著案上的“退婚書”。


    金帖玉封,筆走龍蛇,一看便出自大家之手。


    隻是“退婚書”三個字,看得他胸中升騰熊熊怒火。


    “退婚?”他再度重複一遍,上書官員撲通一聲跪下請罪。


    彭禹迅速看向站在人群前端的雲陽侯。


    君侯露出殺人般的目光,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官員。


    這人死定了!


    彭禹歎了口氣,壓下心中憤怒,冷淡問:“周家想要退婚?推掉天帝為愛徒與周家嫡女定下的婚事?”


    “是……是……”


    那官員感到身邊湧起的熊熊熱浪,汗水浸透衣袍。


    退婚書,他也不願意上,可背後周家下死命令,他不上就是馬上死。


    前死和後死,他選擇後者。


    “這就怪了,”彭禹漫不經心翻閱文書,狀似無意問,“陛下賜婚不好嗎?孤瞧著,郎情妾意,天作之合。君侯,你看呢?到底是何事,讓周家冒天下之大不韙,觸犯天帝威嚴?”


    雲陽侯收回冷厲的目光,緩緩頷首。


    “周大人,敢問小兒何處得罪周家,又或者何處配不上周家貴女?周家竟如此輕視天帝,上此文書?”


    這打的是天帝的臉?


    這是打我們顓孫氏的臉麵!


    周錚慌忙擺手:“侯爺莫要如此,非顓少爺的錯,是我家姑娘有疾,配不上貴府。未免耽擱三少爺,隻能厚顏悔婚。眼下,家主已入宮向陛下請罪。”


    “疾?什麽疾?”


    彭禹冷冰冰道:“召禦醫診治了嗎?禦醫若治不好,孤王也精通醫術,可以親自去看一看。”


    “殿下,您萬貴之體,豈可隨意出入病室?”


    不等周家官員開口,趙家官員反倒紛紛出言。


    “周家千金的病,差王簡大人去看一看即可。”


    王簡是彭禹一係的人,趙家人如此言語,自是順遂彭禹心意。


    周錚聞言,連忙道:“家主已請天命宮主前往,可姑娘病情古怪,實乃走火入魔之故。”


    滿朝俱是仙武大能,自然明白“走火入魔”的凶險。


    “哦?怎樣的走火入魔,”


    “這……”


    周錚支支吾吾,說不上來。


    “前些年,孤在東海見他二人合力鬥魔,情投意合。縱然周仙子有一些小疾,想來顓陽亦做不出悔婚之舉。君侯以為如何?”


    雲陽侯點頭應是。


    “莫說周家姑娘隻是稍有小疾,便是貶化凡人,我顓孫氏也會迎娶。”


    周錚麵色疾苦,顓孫氏把話說到這份上。


    這婚想要退,可麻煩了!


    這時,一個小太監從內廷跑出來。


    “陛下有旨。”


    彭禹臉色陰沉,看向雲陽侯。二人交換眼神,明白今日之事難以善了。


    群臣聞言,紛紛下跪接旨。


    可雲陽侯靜靜站在那裏,似乎在考慮著什麽。


    你可別這時候跳出來造反啊!


    彭禹正尋思如何頂回天帝諭旨,可見雲陽侯這姿態,連忙上前幾步,從內侍手中搶過帝旨。


    “殿下,這——”


    於禮不合啊。


    可被彭禹輕飄飄掃了一眼,他默默閉上嘴。


    神朝禮數再多,對彭禹這幾乎沒有多少牽絆的仙人帝君而言,又算得上什麽?


    別說什麽內侍代表天帝,不得不尊。


    跪拜昆烈本人,看在多年照顧的情分上,彭禹跪跪也就算了。可旁人,還沒這個資格受他的禮。


    拿走帝旨,彭禹快速掃視一遍,擱在退婚書旁邊。


    “周家家主入宮求見陛下,已求得陛下恩準退婚。”


    嗬——


    求,這怕就是陛下本意!


    彭禹掃視滿朝官員,目光多次在東方明身上打轉。


    東方明瑟瑟發抖,心中苦笑連連。


    他知道自己被記恨上了。但是沒辦法,二日同尊,總要聽一個日頭的話啊。


    雲陽侯得知周家家主入宮,已明白這件事背後的麻煩,雙手抱胸站在那裏,默默沉思。


    顓孫氏內部有人敢跟我對著幹!那幾個家老嗎?他們竟敢阻攔我的眼目?


    周家家主入宮的消息,為何自己不知道?為何昭王不知道?


    自然是周圍一群人安排,幫忙把消息都給遮掩,順利讓周家家主入宮麵聖,求來這一道帝旨。


    昆媓與顓陽的婚事,是最符合昆吾氏與顓孫氏利益的聯姻。對整個大昆吾集團而言,也是一次實力上的強強聯手。二族長者自然不肯讓彭禹、雲陽侯斷送這個聯姻。


    天帝屢派使者勸說周家。


    顓孫氏諸位長老親自遮掩周家家主入宮。


    走過明路,有天帝親自許諾,彭禹和雲陽侯自然不能繼續把天帝名聲搬出來當盾牌用。


    得知陛下的旨意,周錚鬆了一口大氣。


    得救了!


    但下一刻,他看到彭禹與雲陽侯冰冷的眼神。


    二人交換目光,明白這件事背後的始作俑者是誰。


    若無天帝暗中授意,周家安敢如此?


    周錚心中發寒,試探著道:“此事是我周家無禮在前,願對顓孫氏進行補償。君侯隻管開口,隻要我家能做到的……”


    “不必了。”


    雲陽侯冷著臉,也不理會朝政尚未結束,掃視顓孫氏一係官員,直接甩袖退朝。


    他這一走,眾人麵麵相覷,看看周錚,再看看玉階上立著的昭王。


    “君侯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不過回頭,孤王跟他談談再說。”這件事讓顓孫氏顏麵大失,但彭禹明白,天帝還有後招呢。


    很快,天庭就會流傳風言風語,說天帝厭惡顓孫氏,天帝悔婚輕賤雲陽侯府芸芸。


    然後再來一個官員出麵上折,指責天帝此舉冒失。


    天帝再來一個懊悔不已,出麵安撫雲陽侯府。各種賞賜自不用說,為了表明補償錯誤,也會表示自己對雲陽侯府的重視,把自己最看重的孫女下嫁顓三公子,不就順理成章了?


    “也罷,事已至此,就不用再多言語了。東方大人——”


    彭禹突然點名東方明。


    “你是木正,天下禮樂之首。這件事的後續風波你來壓製,孤不希望聽到任何一丁點的風言風語。若聽到了,唯你是問。”


    接著,他又詢問火正燭天,以顓陽近年來的戰功進行封賞。


    換成一般情況,旁人自然要出麵阻攔。可眼下的情況,眾人看到雲陽侯拂袖離去,明白昭王這是正大光明的安撫顓家父子,自然不會多說什麽。


    “他的功績,封爵吧。侯爵如何?”


    東方明幹笑兩聲,硬著頭皮出來反對。


    “那就賜他一輛木輅吧。天馬苑的禦馬也給他送去一些,他慣喜歡這些東西。”


    彭禹趁機會挑選不少較為出格的賞賜,眾人默默無言,裝作沒聽出來。


    待三位天師許可後,彭禹又冷不丁冒出一句:“近日,孤要舉辦恩科,選拔天下之才,天下百洲子民皆可前來。木正大人,這件事你需好好操持。若有一點閃失,就罰你貶入九幽,體驗體驗幽冥之刑吧。”


    “臣領旨。”


    東方明哪裏不明白,自己成為陛下和昭王間鬥法的炮灰。


    哎——


    天底下最難的事,就是同時伺候兩個主子。


    尤其這倆主子還是一家人,卻政見不和。


    若是一心忠誠天帝,回頭天帝還要覺得,你對下一代天帝冒犯,對你有所不滿。


    若去投靠下一代天帝,把現在的天帝擱在一邊。別說當今天帝生氣,下一代天帝也會認為你忘恩負義,是無良小人。


    誰讓人倆是親父子,且關係很好呢?


    東方明叫苦不已,但無可奈何,隻能老老實實當炮灰。


    他明白,隻要自己不死,就還有機會。


    區區一個苦差事而已,有什麽不能忍的?


    如今昭王殿下拿自己撒氣,反而比什麽都不做,默默記恨在心裏強。


    不過這件事也看出顓三公子在這位殿下心中的地位了。


    周家退婚,落的是雲陽侯府的臉麵,丟的是顓陽的人。


    可昭王如此震怒的姿態,卻讓不少浮想聯翩的人默默收斂心思。


    周家如此,絕非雲陽侯府失勢。


    而昭王殿下和雲陽侯府聯手……


    縱然他不在意朝政,也不可隨意怠慢了。


    昭王不吭聲,自有雲陽侯派係官員,趙家派係官員幫他出力。不說權傾朝野,至少他監國這段時間,不會有人不開眼主動挑事。


    彭禹安排後,懶得繼續在朝堂聽政,直接甩袖離廷。


    出宮後,直奔雲陽侯府。


    可到底來晚一步,雲陽侯出來後已直接奔著天戈軍團的大本營去了。


    “這廝不會真要造反吧?”


    彭禹心中打鼓,對雲陽侯這種老奸巨猾之輩,他一直都看不透。


    轉念一想,彭禹轉頭瞬移去顓陽所在。


    先問問“乖兒子”的想法,他這當事人對婚事怎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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