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華北平原的薄霧剛剛散去,通州城西數裏外的官軍大營便已是一片喧鬧,將士們吃過一餐豐盛的早飯,紛紛披掛列隊出了營門,向西麵的戰場{][lā}


    騎兵們早已先一步離營,在行軍必經的道路上警戒。雖然情報顯示,王賢的大軍始終沒有離開那麵山坡,甚至連斥候都懶得派出去,他們卻始終不敢掉以輕心,唯恐詭計多端的王賢再使出什麽花招,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事實上,昨天一整夜,他們的太子殿下都沒合眼。一是大戰在即,難以入眠;二是唯恐王賢會來偷營。雖然王賢好像要在那山坡上定居一樣,但他越是反常,朱瞻基就越是擔心,提心吊膽了一晚上,結果就是頂著一對黑眼圈,出現在了眾將麵前。


    眾勳貴將領倒也沒有笑話殿下的,因為他們也強不到哪去,不過也正常,這種時候還能呼呼大睡的,心得大到什麽程度?


    聽眾將匯報完了各自軍隊的準備情況,以及敵軍的狀況,朱瞻基點點頭,振奮起精神道:“既然王賢一意等死,我們就去成全他吧!”


    說完,他便上了先帝留給他的那匹神駿的黃驃馬,率領眾將出營而去……


    通州城上,天一亮守軍便發現官軍大營空了大半。從城頭上遠遠望去,隻見無數的官軍浩浩蕩蕩向西而去,守軍將士登時歡呼起來:“官軍撤兵了!”


    聞訊趕來的將領們卻神情凝重,告訴將士們,這是因為公爺率領軍隊到了通州,那些官軍是去與公爺決戰的。


    將士們一聽不幹了,急不可耐的嚷嚷起來:“怎麽能少了咱們,將軍快快下令出城吧!”他們都是下了馬的騎兵,這些日子不得不幹些步兵的差事,早就憋的滿嘴起泡了。恨不得立刻上馬出城,去跟自己的主帥匯合。


    將領們也望向他們的主將,他們何嚐不是同樣的想法。


    莫問卻神情凝重的搖搖頭,指了指官軍大營,沒有說話。


    將士們順著莫問所指,便見那大營中開出了約麽兩三萬步兵,朝著與官軍主力相反的方向——通州城而來。


    “就憑這點人想攔住我們?還不夠塞牙縫的!”一眾驕兵悍將紛紛不屑道。


    但下一刻,所有人都如莫問一般沉默了,因為他們分明看到,那些步兵是押送著近萬囚犯而來。


    那些囚犯衣衫破爛,似乎受盡了折磨,被人用鎖鏈連成一串,在一些頭戴圓帽、身穿褐衫的東廠番子驅趕下,踉踉蹌蹌向城頭而來。


    守軍將士的心沉到了穀底,他們想到一種可能。片刻之後,不祥的預感得到了驗證,將士們分明看清那些所謂的囚犯,果然就是他們的父母親朋!


    城頭一片死寂,將士們緊緊咬著牙關,雙手死死抓著冰冷的城牆,指甲被掀起來都毫無察覺……


    此時誰還不明白,那些喪盡天良的家夥,是在用他們的家人來威脅他們!


    “將軍!”將士們流著淚請求莫問道:“讓我們出城去救人吧!”


    莫問卻搖搖頭,歎氣道:“三萬人雖然不多,卻足以在我們出城的同時,就把人質全部殺光……”


    “將軍!不管了!”將士們哭著喊道:“反正他們落在那些人手裏也活不成了,能救就救,救不了咱們就殺敵!把那些畜生都殺光,給老子娘報仇!”


    “不行。”莫問搖頭道:“他們同樣也怕激怒我們,不敢對人質動手。我們出城,隻會害了自己的家人……”


    “那怎麽辦?難道就這麽被堵在城裏?!”將士們萬分憋屈,捶胸頓足道。


    “等。”莫問鎮定的說道:“隻要公爺那邊能大獲全勝,誰還敢動人質分毫?”


    “公爺那邊……”將士們紅著雙眼望向西邊,一下子燃起了希望。許是關心則亂,他們居然頭一次擔心起自己的主帥來。“敵軍不下二十萬,公爺才五萬人馬,而且是麵對麵的交鋒……”


    這些久經沙場的老兵,再清楚不過,這樣毫無花俏的正麵決戰,很難有巧取的空間,隻能靠實力硬碰硬!那二十萬官軍可不是地方的雜牌,而是十五萬精銳禁軍,和五萬遼東虎狼之師啊!


    說起來,王賢此刻所率的五萬兵馬,才有嚴重的地方雜牌之嫌……


    “十年前我就明白一個道理。”莫問看著他們:“讓我在關鍵時刻,從來不會舉棋不定。你們知道是什麽嗎?”


    “不知道……”將士們愣了一下。


    便聽他們的主將淡淡說道:“那就是永遠不要懷疑公爺。”說著他微笑道:“相信我,公爺一定會給你們驚喜的。”。


    永通河畔的山丘上,王賢的大軍已經在此駐紮一天一夜,紋絲未動了。


    其實昨夜,鄧小賢等將領確實建議過王賢,是否可以趁夜色偷營,卻被王賢斷然拒絕。而王賢拒絕的理由,讓將領們到現在還震撼不已。


    王賢告訴他們:“我不要一場偷來的勝利。”


    天亮時,看到官軍陸續開抵戰場,鄧小賢等人再次請戰,想趁官軍立足未穩,挫一挫他們的銳氣。


    王賢卻又說:“這一戰,我要讓他們心服口服,再也沒人敢與我們敵對。”


    於是,出擊的請求再次被駁回,將領們無可奈何的退到一邊,眼睜睜看著十幾萬敵軍步兵陸續開到數裏之外,然後有條不紊的列陣。


    足足用了一個時辰,官軍擺出一個正麵寬達八裏的巨陣,從山坡上一眼望去,廣袤的平原上黑壓壓地遍布官軍,人喧馬嘶,長矛如林!


    此時已是旭日高升,冬日的陽光照耀在官軍的盔甲和兵器之上,反射出粼粼的寒光,就像一片蕩漾的海水,令人心驚膽寒!


    王賢這才懶洋洋站起來,對身旁眾將道:“別杵著了,各就各位吧。”


    眾將悶頭悶腦的應一聲,便回到各自軍中。雖然對王賢信心十足,但主帥如此托大,實在讓人無法淡定……


    山東軍的將士也是同樣,看到鋪天蓋日的官軍列陣完畢,浩浩蕩蕩向他們開來,難免把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也就是對王賢有盲目的信心,將士們才沒亂了陣腳……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們的主帥,希望他能說點什麽,給大家鼓鼓勁兒。


    王賢卻和身邊的龍五爺談笑風生,似乎完全沒把正在逼近的二十萬大軍放在眼裏。


    龍五爺苦笑道:“公爺,真的什麽都不說?”


    “該說的話,昨天都說完了。”王賢搖頭道:“現在說什麽也白搭,待會兒什麽也不用說。”


    “哎,好吧……”龍五爺無奈的點頭……


    官軍方麵,看到大軍列陣完畢,朱瞻基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當年宋太宗是怎麽吃得敗仗,他再清楚不過。就是軍隊太多,列陣太麻煩,結果被遼人打了個措手不及,幾十萬大軍還沒出上力,就敗的一塌糊塗……


    結果,自始至終,王賢都沒派出一兵一卒,任由官軍渡過了最脆弱的階段。


    眼下大陣已成,官軍已立於不敗之地!朱瞻基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驕兵必敗!”


    一旁的王公將領也紛紛笑道:“他被勝利衝昏頭腦了,如此輕視我軍,這次非得一敗塗地不可!”


    “不可大意。”朱瞻基的笑容轉瞬即逝,又恢複了冷冰冰的麵孔道:“讓騎兵不要冒進,等待步軍跟上。”


    “是!”將領們轟然應命。


    如果從天空俯瞰,便能清楚的看到,二十萬官軍組成了一個‘工’字型大陣,十二萬步兵,分成兩條戰線,緩緩向敵軍推進,五萬騎兵在中央部位,兩條戰線之間,與步兵始終保持協同。


    朱瞻基則在騎兵之後壓陣,他身邊是一萬騎兵、兩萬步兵組成的中軍,拱衛著朱瞻基的帥旗,同時也作為機動兵力,隨時準備支援戰場。


    而對麵的王賢軍,兩萬騎兵分成兩部在山丘兩側列隊,兩萬步兵則環繞著山丘,組成一個層層保衛的陣型,完全一副嚴防死守、被動挨打的架勢。


    至於山丘上,除了王賢的帥旗,就是那五千輜重兵和龍五爺統領的五千軍隊,這些人空著手,就像旁觀者一般。


    眼睜睜看著官軍的前陣到了距自己二裏之外,王賢軍卻依然毫無動靜。


    到了這個份兒上,官軍已經沒工夫再猜測,王賢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他們的六萬步兵,已經進入了戰鬥位置!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擊鼓!”朱瞻基暴喝一聲。一百麵巨大的戰鼓同時敲響,急促的戰鼓聲響徹整個戰場!


    聽到鼓聲,早就按捺不住的張軏,立即催動戰馬,率領五萬騎兵,向著山頭發起了衝擊!馬蹄如雷,黑色的洪流向著王賢軍席卷而去!


    直到此時,王賢的軍隊終於動了。但不是騎兵,也不是步兵,而是那五千空著手的軍隊!


    隻見他們在龍五爺的號令下,掀開了一張張的油氈!


    那些油氈原本沾滿寒霜,與山丘同色,遠遠看去隻是一叢鼓包,官軍本以為不過是王賢軍的輜重而已,但當油氈掀開,他們才悚然發現——氈布下,居然是一門門的火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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