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路上,寶音便大大方方與王賢同乘一騎,靠坐在他寬闊的懷中,幸福的眯著眼睛,與他說著隻有兩人能聽到的悄悄話。 隻是可憐了那匹白馬……


    將士們都知趣的遠遠躲開,唯恐打擾到主帥夫婦甜蜜的二人世界。自然,大夥兒的羨慕之情也是如黃河泛濫一般,一不可收拾。


    殊不知,他們的主帥此刻正滿身冷汗,小心翼翼的應對著……


    “說說吧,我們娘倆在你心裏是不是,一點分量都沒有。”寶音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王賢聽的清清楚楚。


    “怎麽會呢。”王賢趕忙信誓旦旦道:“在我心裏,你們都比我的命還重要!”


    “不見得吧……”寶音甜甜的笑著,說出的話來卻字字誅心:“哪怕又一點分量,公爺你怎麽會見死不救?”


    “我哪是見死不救,我那是對夫人有信心,”王賢陪著笑道:“區區阿魯台,跳梁小醜而已,怎麽會是夫人的對手?”


    “哼,人家一個弱女子,怎麽敵得過那些虎狼強盜,”寶音識大體、顧大局,但不代表她沒有小性子。沒人察覺之下,她伸手捏住王賢腋下,揪住他的嫩肉,擰了一把道:“差一點你就見不著我們娘倆了,知道嗎?”


    “嘶嘶,是我的錯……”王賢倒抽著冷氣,知道現在不是講道理的時候,而是要讓她盡情泄,趕緊把氣消了才是正辦。“沒能及時解圍,我真是愧為人夫!”


    “哼,更可恨的是,解圍之後,你竟然不露一麵,讓我們娘倆空等一場,”寶音擰的更重了,氣哼哼道:“蘅兒多傷心,你知道嗎?她直問我,是不是爹爹不要我們了……”


    “是是,我愧為人父。”王賢歎了口氣,愧疚道:“太對不起女兒了。”


    “你知道我怎麽回答她的嗎?”寶音道。


    “怎麽說的?”


    “我說,對,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咱們就當他死了吧。”寶音幽幽道。


    “真的假的?”王賢登時難過的眼淚都要下來了,苦著臉道:“你怎麽能跟孩子這麽說呢。”


    “當然是假的!”把他作弄夠了,寶音這才撲哧一笑,雪霽天晴道:“我敢那麽說大老爺,你不把我嘴給撕了?放心吧,我跟她說,你去抓壞人,給咱們娘倆報仇去了。”


    “可嚇死我了……”王賢一臉苦笑道。


    “下次再敢這樣,我就那麽說。”寶音終於鬆開擰著王賢的手,為他整了整衣甲。


    王賢暗暗鬆了口氣,知道警報解除了。趕忙保證道:“絕對沒有下次了,我不會讓你們娘倆,再陷入危險中了。”


    “這還差不多。”寶音愜意的靠在王賢懷裏,讓他把左邊肩膀稍微抬一點,好讓自己更舒服一些。“不過我看,難。”


    “怎麽,不相信我?”王賢豪氣頓道。


    “想要你命的人實在太多了。遠的不說,大王城就有兩個蠢貨,正等著要你命呢。”寶音眯著眼,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道:“他們跟我商量著,要在接風宴上先把你灌醉,然後摔杯為號,伏兵四起,把你給抓起來!”


    “然後嘞?”王賢聽的啼笑皆非,看來那些家夥,確實是想要自己的命,已經快想瘋了,居然找到自己的老婆當同夥了。


    “然後,他們說,要把你解送京城,又擔心路上有意外,還是我提議,直接把你砍了得了,省得夜長夢多。”寶音慵懶的直想打盹。這麽長時間以來,她一直肩負著太多太多的東西,神經始終處於緊繃狀態,如今終於可以鬆弛下來了。


    “嘿,你夠狠,謀殺親夫啊……”王賢哭笑不得道。


    “殺了就殺了,反正有你沒你一個樣……”寶音柔聲說道。


    王賢聽的直撓頭,看來這幾年下來,寶音積攢的怨氣,足以再建一座大王城了。自己居然以為她幾句話就能消了氣,實在是太天真了。


    “講真,你打算怎麽辦?”寶音迷迷糊糊問道:“要是嫌麻煩,就直接剁了他們,要是想玩一玩兒,就陪他們過過家家。”寶音和兩位欽差虛與委蛇,當然不是為了謀殺親夫,而是給王賢製造起事的借口,增加道義上的籌碼。


    “我想想啊。”王賢眉頭微蹙起來。


    “你慢慢想……”寶音說完最後一句,便沉沉進入了夢鄉。


    王賢小心的攬著寶音,讓她可以舒服的安睡,一顆心卻沉了下去。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清楚了,根本不是他要不要跟朝廷決裂的問題,而是朝廷已經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他除掉的問題了!


    這一點,在草原上時,王賢還心存幻想。可笑的認為可能都是楊士奇和朱瞻基在搗鬼,洪熙皇帝應該還不至於如此決絕。但當自己帶著大軍凱旋而歸,北京方麵卻依然沒有絲毫動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自己除掉,這顯然不是楊士奇和朱瞻基能夠做的了主的了!


    沒有皇帝的拍板,誰也不敢做這種可能會動搖社稷、導致局麵不可收拾的決定!


    ‘原來一直是我一廂情願,人家根本沒有和我共存的打算……’王賢歎了口氣,看著遠處已經微微泛黃的草原。出征時,還是五月碧連天,如今卻已過中秋,北方早來的寒霜,染黃了那碧綠的草原,也徹底寒了將軍的心……


    一路上王賢都不言不語,隻小心的抱著寶音,聽著她勻稱的呼吸聲,那顆充盈著憤懣和怒火的心,才勉強沒有爆炸。


    黃昏時分,大王城殘破的城垣出現在遠征將士的視線中,西沉的太陽重重壓在城樓之上,殘陽如血,染紅了天地萬物。


    城門前,旌旗飄揚、刀槍如林,五萬朝廷大軍整齊列陣。鄭亨和錢桉二人,居然把所有的軍隊都拉出來了。名為以最高的禮節迎接鎮國公凱旋,實則是在向他示威,更是在為自己壯膽。


    眼見著王賢的大軍,從遠處徐徐而來,兩位欽差臉色都很難看。真不知祖上造了什麽孽,居然讓他們來迎接那閻王爺的滔天怒火。


    “侯爺,你們相熟,待會兒人來了,以你為主,我在邊上配合著。”錢桉看看鄭亨,道。


    “熟個屁……”鄭亨再不複之前飛揚跋扈的老粗模樣,一張臉像吃了苦膽一樣,悶聲道:“他知道我是誰……”雖然貴為侯爺,但侯爺和侯爺的分量又大不相同,鄭亨這種侯爺,比不了當年的陽武侯,更比不了柳升、王通、張輗這些侯爺,在王賢麵前哪有他說話的地方。


    “你不是說當初他如何如何怕你,你如何如何教訓過他嗎?”錢桉一聽傻了眼。


    “我那是吹牛……”鄭亨苦笑道:“英國公、成國公、定國公,在他麵前都跟孫子似的,我敢教訓他?還想不想混了……”


    “好嘛……”錢桉鄙視的看一眼鄭亨,知道這些勳貴都被王賢嚇破膽了,沒見麵時還能吹兩句牛逼,這真要照麵了就拉了稀。雖然他也嚇得直打擺子,但一想到聖人教誨、恩師囑托、社稷安危,錢侍郎心說,我都把生死置之度外了,絕對不能在王賢麵前把臉麵再丟了。


    兩位欽差忐忑的目光中,王賢的大軍越來越近,寶音也從睡夢中醒來,慵懶的舉起手臂伸個懶腰,睜眼看到前方的大王城頭。她忙理了理略顯淩亂的鬢,撐著王賢的手臂想要離開。


    王賢卻箍著她纖細有力的腰肢,沒有放她下馬的意思。


    “好了,別鬧。”寶音雙目迷蒙的拍了拍王賢的手臂,白嫩的麵頰上,還殘存著他甲衣的印跡。“他們要是看到咱倆共乘一騎,後邊的戲就不好演了。”


    “別動,就這樣去見他們。”王賢麵含微笑,手上卻摟的她更緊了,道:“聽說很多人都對你垂涎三尺,我得宣示一下所有權。”


    “狗嘴吐不出象牙,什麽垂涎三尺,我是肉包子啊?”寶音回頭白一眼王賢,嘴角卻掛起一抹甜甜的笑道:“誰是你的私有財產?”


    “你就是。”王賢哈哈一笑,抬手指著大王城下翹以待的兩位欽差道:“不過是插標賣之輩,沒必要和他們費什麽心思!”說完雙腿一夾馬腹,戰馬便馱著二人到了大王城前。


    寶音見他堅持,也不再掙紮了,便神情坦然的與王賢共乘一騎,出現在自己的族人和二位欽差麵前。


    大王城的居民全都看傻了眼,他們心中凜然不可侵犯的草原女神,此刻卻小鳥依人般依偎在那胡子拉碴的漢人的懷裏。好多人使勁擰著自個大腿,想看看是不是出現幻覺,可惜事實就是事實,不相信也沒用……


    那一刻,仿佛能聽到無數心碎的聲音……


    大王城的居民隻是心碎,二位欽差卻已是魂不附體。看到和順長公主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依偎在王賢懷中,鬼才相信他們兩人隻是名義上的夫妻呢……想到自己居然昏了頭,敢找寶音合計著謀害王賢,兩人想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立即拔腿就跑。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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