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賢回到闊別已久的伯爵府時,已是天色漆黑,隻見飯廳窗前一道優美的剪影,是顧小憐等他歸來。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王賢走進去,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顧小憐搖搖頭,柔聲道:“我願意等的。”雖然她還沒法子看東西,但臉上慢慢都是幸福洋溢的笑容。


    侍女趕緊為王賢端來水盆,等王賢洗好手,侍女已經盛好了飯。


    王賢坐下後,便習慣成自然的端起碗來,要喂顧小憐吃飯。


    “我可以自己來的。”顧小憐卻嬌羞的別過頭去。


    “等你的視力也恢複了再說吧。”王賢搖頭笑笑,堅持將一勺飯送到她嬌豔欲滴的唇邊,哄孩子似的說道:“乖。”


    顧小憐隻好含羞的張口,細細咀嚼。


    一餐晚飯吃的十分安詳,就像以往在東廠監視下的那些個****夜夜。


    等用過晚飯,侍女收拾碗筷,王賢扶著顧小憐在院中散步,告訴她池中的荷花盛開了,還有青蛙趴在荷葉上呱呱叫。


    “這個我能聽得到。”顧小憐幸福的笑著,兩人便安靜不說話,靜靜的看著這夏日的荷塘月色。


    “就算永遠都看不到東西,我也絕對不會有一絲不滿。”顧小憐依偎在王賢的肩頭,呢喃道:“因為我已經無比幸福,十分滿足了。”


    “怎麽會呢?你每天都在恢複,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好起來的。”王賢搖搖頭,鼻端縈繞著荷花的暗香,還有顧小憐身上天然的冷梅清香,香醉忘憂。


    “其實,奴家不太想恢複了……”顧小憐卻輕搖螓,悄聲道:“在過去的幾個月裏,官人對我說的每句話,我都能聽到。為我做的每件事,我都能感覺到。奴家才知道,原來自己在官人心裏真的很重要。”說到後來,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情意卻濃到化不開。“奴家從沒想象過,官人居然會如此對我……”


    “是我以前虧欠你太多……”王賢說著,心中暗歎一聲,自己又何止是對小憐虧欠太多?對清兒對寶音也是一樣的虧欠。“以後我還會一樣陪你的。”


    “那可不行,”顧小憐卻趕忙搖頭道:“之前是情況特殊,現在既然已經過去了,官人得趕緊和清兒姐姐團聚了。”


    “嗯。”王賢點點頭,將顧小憐緊緊摟在懷裏,低聲道:“我們一家團聚,然後永遠不分開。”


    “嗯。”顧小憐使勁點了點頭。


    。


    趙王行事雖然猶豫,但謀劃向來周詳,早就準備好了一旦京城之事不諧,便率軍退往通州。通州既是京城的南大門,又是漕運門戶,朝廷設有若幹倉庫,儲存軍糧,以備國用。占據通州,既可以威脅北京,又可以截斷漕運,斷絕京城糧草,更可以得到朝廷多年的積累,足以支撐多年!


    耗也能把北京城的敵人耗死!


    趙王退到通州後,便按部就班行事,先宣稱朱瞻基和王賢串通弑君,自己要召集義兵,為大行皇帝報仇!舉起造反的大旗後,趙王糾集了常山左右護衛,燕山左衛,興州後屯軍和通州右衛,以及部分隨他退出京城的金吾左衛官兵,號稱十萬兵馬,虎視眈眈威脅北京城!


    通州如今被趙王占據,北京城中自然人心惶惶,本以為結束戒嚴,終於有幾天好日子過的京城百姓,頓時陷入了更大的惶恐中,各處城門塞滿了絡繹不絕的逃難百姓。與往常百姓逃往城內相反,這次逃難的百姓,全是往城外逃的,一天之內起碼十幾萬人逃離了北京城。


    太孫殿下站在城樓上,看著大街上扶老攜幼,背著被褥包袱、鐵鍋糧食的逃難百姓,心中十分悲痛,對立在一旁的王賢、楊士奇等人歎氣道:“百姓竟然如此不看好我等……”


    楊士奇、楊榮、金幼孜三位大學士,已經在第一時間被解救出了詔獄,因為三人招供十分痛快,並沒有遭受滅頂之災,隻是受了些皮外傷。如今否極泰來,官複原職,還成了太孫殿下的功臣,精神自然十分健旺。


    聽得太孫如是說,金幼孜立即道:“殿下謬矣,百姓不是不看好我們,隻是要遠離北京城而已。”頓一頓道:“如今趙逆擁兵數萬於通州,一者北京眼看就要成為戰場,二者,趙逆扼斷漕運,戰事稍有拖延,京中便會釀成災荒。”


    “是啊,百姓不管誰輸誰贏,擔心的是自己全家老小的死活。”楊榮頷,滿麵痛惜道:“這一仗,必須戰決,否則百姓受不起,朝廷也受不起啊!”


    “是啊……”眾大臣深以為然。不說別的,光一個斷糧,就能要了北京城這百萬多人的命。


    “要不要,關閉城門,不讓百姓出城?”蹇義看著長蛇般的出城隊伍,隻覺滿心惶惶,就好似天下已失,隻剩北京這一座孤城一樣。


    “不必,”楊士奇斷然道:“百姓想要去哪,是他們的自由,我們不許他們出城,豈不和趙逆成了一路貨色?”


    “言之有理……”眾大臣紛紛附和,對楊士奇的畫外之音心領神會,出城的百姓越多,京內糧草的壓力就越小,堅持的時間自然就越長。


    朱瞻基默許了楊士奇的建議,看著蒼茫的遠方,沉重問道:“有必要讓地方軍隊進京勤王嗎?”


    “趙逆軍隊號稱十萬,其實,不過三四萬而已,京中禁軍二十萬,應該足夠了。”成國公朱勇和薛祿對視一眼,開口說道。作為控製禁軍的勳貴,當然不願意看到地方軍隊入京插一腳。


    “可公爺又知道哪些禁軍可靠?”兵部左侍郎柴車冷不丁出言道:“前夜兵亂,可有不少禁軍為虎作倀,哪怕按兵不動者,也多有和趙逆勾連,在沒有洗清嫌疑前,指望他們抵禦趙逆,恐怕無異與虎謀皮。”


    “是啊……”此言引得眾文官紛紛附和,“趙逆還沒來得及染指地方上的軍隊,讓他們進京,一來可以快平定叛亂,二來也能震懾宵小!”


    “胡說!”薛祿吹胡子瞪眼道:“你們是不是連老子都不相信?”


    “老侯爺息怒,我等怎敢懷疑幾位,隻是公爺侯爺敢保證手下人和趙王沒有勾結?”柴車等人不急不躁,卻寸步不讓。


    “這……”薛祿朱勇等人不敢口出狂言了,因為錦衣衛手中,有大量的禁軍將領投效趙王的鐵證。要想不被打臉,除非錦衣衛肯配合才行。眾勳貴的目光齊刷刷投向王賢,希望他能為自己背書。


    然而王賢卻好像走神了,目光望著城外逃難的百姓,不知在想些什麽,並不搭理那些勳貴。


    勳貴們登時僵在那裏。城頭的氣氛也尷尬起來,朱瞻基臉色越來越難看,剛要橫下心來,開口否決勤王之事,王賢這才像剛回過神來一樣,悠悠問道:“這種大事,是不是應當先請示太子殿下?”


    “……”一句話壓得朱瞻基啞口無言,隻能憋在那裏。


    “太子殿下遠在天邊,請示恐怕來不及。”見太孫受窘,豐城侯李賢,馬上蹦出來反駁王賢。


    “太子殿下就在山東,算不上遠在天邊吧。”王賢淡淡道:“哪怕趙逆占據通州,錦衣衛也有能力,兩天之內將消息送達,再用兩天時間傳回殿下的旨意。”


    “這……”王賢都這樣說了,眾人再要反對就是跟他過不去,跟太子過不去了。


    “好吧,先請示太子殿下……”朱瞻基神情陰鬱的看了王賢一眼,便草草結束了視察。


    。


    通州城內,趙王和一幹將領皆是一身青衣重孝,神情凝重無比。


    “王爺,”通州右衛鎮撫陳凱出列奏稟道:“通州糧倉中空空如也,隻有剛剛解運到岸的一百船漕糧可供軍資!”


    “什麽?怎麽可能?!”趙王驚呆了:“本王之前視察過,倉中糧草何止百萬計?”


    “末將審訊過倉場侍郎,說那都是之前為了應付王爺視察,從通州巨商手中借來的!”陳凱苦著臉道:“王爺一走,就歸還了……”


    “那些商人何在,把糧食再借回來就是!”一旁的燕山左衛指揮使高正,高聲嚷嚷起來:“借不出來就帶兵去搶,還怕區區幾個商人不成?!”


    “問題是那些商人已經舉家逃走了……”陳凱無奈道:“他們的糧草也全都船南下了……”


    “他們能未卜先知?”常山左護衛指揮使馬恕吃驚道:“莫非這通州城有高人?”


    “有個屁高人!”興州後屯軍指揮使劉強卻是個明白人,恨聲道:“他們不往北逃也不往西去,齊刷刷南下,肯定是投奔太子去了!”


    “嘶……”眾將聞言倒吸冷氣,太子已經抵達濟南,這是眾所周知的,那些商人帶著糧食齊刷刷南逃,還真有可能奔太子而去!


    在場都是帶兵打仗的人,自然知道如今這饑荒歲月,軍糧的重要性如何誇大也不為過!這大明朝有的是兵,但沒有糧草誰也驅使不動,有了那些商人提供的糧草,太子就可以在山東召集起數萬大軍,士氣高昂的北上!


    眾將越想越覺得可怕,終於現,自己根本不是狩獵者,而是別人的獵物!


    “王賢……”朱高燧咬牙切齒,他最後悔的不是沒有提早動政變,而是一直留著王賢,徹底壞了自己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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