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士有何吩咐?”金院判看著楊士奇,不知是什麽事讓他如此難以啟齒。≯≯>


    “金太醫,”楊士奇歎了口氣,一臉歉意道:“應承你的事,本官怕是辦不到了……”


    “啊?!”金院判驚呼一聲,楊士奇應承他的事,乃是保全國本社稷!“學士,皇上還有時間,怎麽會現在就說辦不到呢?”


    “四天後,王貴妃就要成為皇後。”楊士奇神情暗淡道:“她在我們和趙王之間,選擇了後者。如今皇上病危,有她的幫助,我們根本見不到皇上。有她的幫助,將來皇上駕崩,趙王完全可以取代太子登基……”說著重重一歎道:“實在想不通,皇上怎麽會出此昏招呢?”


    “隨著病情深入,中風病人會愈神智昏亂,”金院判低聲道:“如今的皇上,已經不能用常理度之了。”


    “哎,原來如此……”楊士奇深以為然的點頭道:“怪不得皇上會任他們擺布,自絕於臣工。”


    “學士,說句犯死罪的話,皇上這種情況,隻會愈嚴重,到最後連人都不認識,你們還是不要抱什麽幻想了……”金院判壓低聲音說道。


    “那這樣,豈不是更不能讓王貴妃當上這個皇後?”楊士奇悚然道。


    “是……”哪怕金院判不算是正經的朝廷官員,也知道皇後雖平日裏不得幹政,但皇帝駕崩前後,她會成為皇權的代理人,對廢立之事擁有否決權。


    “哎……”楊士奇愁雲慘淡的直歎氣。


    “楊學士,您素來足智多謀,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嗎?”金院判也是一臉憂愁,近似絕望的問楊士奇。“難道就沒人能阻止她當上皇後嗎?”


    “有。”楊士奇一雙黝黑的眸子,閃爍點點寒光道:“這世上隻有一人,能阻止她。”


    “誰?”金院判驚喜的問道。


    “你。”楊士奇沉聲說道。


    “我?”金院判愕然。


    “隻有金太醫您出手,才有辦法逆轉這場社稷之禍!”楊士奇目光炯炯的看著金太醫。


    “我不過是一個醫生,能做的了什麽?”金院判不解問道。


    “醫者能醫人,便能殺人……”楊士奇緩緩說道:“隻要一次誤診便可。”


    “啊!”金院判驚得站了起來,麵如土色道:“你要我害死王貴妃?”說著擺手連連道:“使不得使不得,那可是滿門抄斬的死罪!”


    “不過是誤診而已,事後誰能說清楚?”楊士奇寬慰金院判道:“而且你開的方子依據藥典,誰也沒法說你是謀害貴妃!”


    “使不得,使不得……”金院判卻依舊擺手連連。


    “金太醫!”楊士奇一撩衣袍下襟,推金山、倒玉柱,跪在金院判麵前!眼含熱淚苦求道:“老夫知你仁心仁術,隻願救人!可這是救一國啊!大明的國本將因您而保存,天下的百姓將因您而免於戰亂!我代列祖列宗,太子太孫,天下百姓求您了!”說完,楊士奇俯身叩,給金院判磕頭。


    “使不得,快起來!”金院判趕忙去扶楊士奇,卻哪兒扶得起來,隻好也給他跪下,兩人互相磕頭。


    “太醫,如今皇上病危,趙王作亂,社稷危矣!我等若能以己身換取天下太平,雖萬死亦不辭!”楊士奇淚流滿麵道:“隻可惜我等無用,死一萬次也改變不了眼下的局麵。太醫,隻有您能拯救大明,老夫求您了!”


    楊士奇一邊說,一邊用一雙淚目觀察著金院判。如果對方沒有一顆忠君愛國之心,自己就是把地磚磕破了,他也不會動搖。但楊士奇相信自己的眼光,通過上次的事情,他知道金院判有一顆忠義之心,才有信心說服對方。


    “……”金院判果然在楊士奇的聲淚俱下之下,果然有些動搖,低聲道:“你先說說,準備怎麽做?”


    “好。”楊士奇便將己方的打算和盤托出,聽的金院判通體寒意凜然,他精通醫理,自然明白對方的法子十分高明,用大棗和海蟹引寒熱病。因為病症與傷寒十分接近,按照張仲景的《傷寒論》,當以麻黃細辛附子湯來應之。可王貴妃得的根本不是傷寒,藥裏的細辛和附子,與她腹中的食物相作用,將很快致人死地!


    可謂殺人於無形,幾乎無從查證……


    金院判反複斟酌,麻黃細辛附子湯乃是醫聖所傳的名方,千百年來一直在用,隻要一口咬定王貴妃患的是傷寒,人一死便無從查證,誰也不能說自己有錯。隻是皇上要立王貴妃衝喜,如果她突然暴病身亡,恐怕朱棣根本不會管此中曲折,直接就把自己全家殺掉泄憤吧……


    “太醫可是在擔心您的家人?”楊士奇目光毒辣,觀其神情便知其心思。


    “是。”金院判點點頭,坦然道:“老朽已經年入花甲,這條命不足惜,能死得其所也算快哉。隻是家中有老妻子孫,還有親族好友,實在無法連累他們。”


    “太醫不必擔心。”楊士奇沉聲道:“據我所知,您的家人都在南京,對吧?”


    “是。”金院判道:“一家人在南京久矣,早習慣了金陵的風土氣候,皇上遷都北京,便隻有我一人跟了過來。”


    “我保證,你的家人一定平安無事。”楊士奇道:“皇上如今病篤,旨意真偽難辨,太子殿下如今鎮守南京,必須要查實了才能遵旨。這又不是什麽軍情國政,自不會用八百裏加急傳遞,一來二去拖上幾個月,屆時自然天下太平……”


    金院判默默點頭,他最清楚皇帝的身體狀況,也就是這幾個月的事兒了,如果有太子殿下暗中庇護,自己的家人應該能平安無事……等到了新朝,想必又是一番新天地……


    但點頭歸點頭,金院判還是有些猶豫,他實在不敢拿全家人的性命冒險……


    “太醫……”楊士奇歎了口氣,麵上神情不變,口中的話卻驚心動魄起來:“您還不知道吧,您的家人已經蒙太子保護多時了……”頓一頓,他看著麵如土色的金院判道:“皇上的生死,就在您掌控之中,有人顯然希望能借由掌控您,來掌控皇上的生死!而您的家人,就是他們用來威脅你的最佳手段!”


    “是……趙王嗎?”金院判顫聲道。


    楊士奇點了點頭,淡淡道:“這一個月裏,太子殿下的人,已經擊退了三波企圖掠走您家人的黑衣人……”說著他又歎了口氣道:“院判,你想置身事外,恐怕是不可能了……”


    金院判的臉色數變,額頭滿是汗水。他活了一把年紀,自然能聽出楊士奇話裏濃重的威脅意味——如果他不肯就範,太子自然不會再保護他的家人。甚至可能會讓他的家人莫名橫死……雖然金院判不太相信素來仁厚的太子會幹出這種事來,但素來有賢相之名的楊士奇,不也要謀害貴妃,**裸的威脅自己嗎?


    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的就是當這太醫院的院判!如今得知了如此絕密的陰謀,怎麽會還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


    “院判,院判……”


    呼喚聲打斷了金院判的神遊,他定定神,見是在裏頭給王貴妃針灸的王太醫,忙問道:“怎麽了?”


    “這都半個多時辰了,娘娘的病越嚴重,咱們得早做決斷啊。”王太醫愁眉苦臉說道。


    “針灸沒有效果?”金院判皺著眉頭,明知故問道。


    王太醫搖了搖頭,“什麽法子都用了,就是不見效……”


    “娘娘沒有別的症狀?”金院判指的是上吐下瀉,隻是不雅,所以不便直言。


    “沒有。”王太醫搖頭道:“看來確實是傷寒。”


    另一名太醫此刻也不堅持了,畢竟如果吃壞肚子,腸胃早就應該有反應了。


    “那就按傷寒開方子吧。”金院判緩緩說道。說這話時,他兩眼空洞,麵色白,似乎回憶不起,自己怎麽就被楊士奇的三寸不爛之舌說動了。


    “還得請問院判,開什麽方子合適?”王太醫輕聲問道,另一名太醫也看著金院判。


    “開……”金院判耳中嗡嗡,自己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道:“麻黃細辛附子湯……”


    “麻黃細辛附子湯?”兩名太醫神情一動,感覺這個答案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之所以說是在情理之中,是因為這是嚴格按照張仲景的《傷寒論》開的方子。《傷寒論》是這個年代醫生治療時令病的法典;書中敘述的條文是不能違反的。王貴妃的症狀屬於傷寒少陰病,那麽主治太醫就必需使用麻黃細辛附子湯。用了別的方子,就是錯的,出了問題是要自己擔責任的。


    但像金太醫這樣的名醫,素來主張盡信書不如無書,尤其是這‘麻黃細辛附子湯’中,細辛、附子兩味藥帶有毒性,之前金太醫在給宮中貴人治療傷寒時,都會做出調整,用相對溫和的藥材代替。


    “這……”另一名太醫遲疑道:“是不是有點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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