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唐長老的話,王賢思酌片刻,緩緩開口道:“以學生愚見,長老所說內憂,實則外患。真正讓長老遲遲無法統合全教的症結,恐怕是出在樂安州。”


    “你是說漢王?”唐長老眼前一亮,深以為然道:“說的太對了,就是朱高煦對濟南、登州、萊州三府的滲透太深,董彥皋白拜兒等人皆與他有千絲萬縷的聯係,所以才敢對老夫陽奉陰違,多懷異誌!”


    “所以恕學生直言,長老想要一舉成功,將本教打造成鐵板一塊,不先除掉漢王,恐怕難上加難啊!”王賢沉聲說道。


    “哎!漢王……”唐長老滿嘴苦澀道:“都怪老夫有眼無珠,身邊也沒個明白人,原先還以為他是想跟我們共謀大事,誰料起事之後,這廝居然立即改弦更張,和我們劃清界限!原來隻是想利用我們,達到他東山再起的目的!”


    “長老,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您現在不是有學生了嗎?咱們從現在開始謀劃也不遲!”王賢輕搖羽扇,又擺出那副高人做派道:“以學生之見,長老成功的機會還是很大的!隻要我們解決了殘餘的官軍,消滅了漢王,沒有後顧之憂,便可東進奪取整個山東,扼斷大運河!”


    “哦?”唐長老微微吃驚,他原先的計劃是,奪取山東之後便揮師北上,直搗北京!但王賢的謀劃卻是東進奪取運河山東段。


    “長老應該知道,朝廷遷都之後,北京數百萬軍民全靠江南供給,一切物資都要從大運河北上!”王賢沉聲說道:“隻要我們截斷運河三個月,明朝的都城就會變成一座死城,屆時再以精銳之師北上,必將勢如破竹,直入京師!”王賢為唐長老謀劃了一副誘人的藍圖。


    唐長老卻沒有完全被衝昏頭腦,而是冷靜問道:“朱棣不是草包皇帝,若運河被截,必定發全國兵力來救!屆時我們可如何能抵擋的住?”


    “哎,主公多慮了。”王賢卻搖頭笑道:“若朱棣能發全國兵力,咱們早就被官軍兵臨城下了!”說著輕的一笑道:“可現在,起事已經近半年,外地的官軍在哪裏?”


    “安遠侯柳升率領一萬禁軍,早就到了濟南城。”唐長老說道。


    “哈哈哈!偌大一個大明朝,擁兵何止百萬?卻隻派了一萬人馬來山東,難道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王賢搖動羽扇,強大的自信蓬勃而出,斬釘截鐵的對唐長老道:“不誇張的說,明朝的財政已經極度枯竭,濫發的寶鈔透支了十幾年的民力,如今已經刮無可刮!明朝的國庫裏根本就沒錢了,非但如此,積欠的軍餉官俸已經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想要大軍開拔,至少先得把欠餉補上吧,還得籌措軍需,犒賞三軍吧?朱棣上哪兒去籌措錢糧去?這種情況下,怎麽敢調動他的軍隊?”


    “果真如此?”唐長老被王賢的話驚呆了,尋思半晌方長長一歎道:“果真如此……”唐長老早就知道,白蓮教如今在山東遍地開花的局麵,確實要拜朝廷軟弱無力所賜!對此唐長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王賢的話確實讓他茅塞頓開!


    “哎呀先生大才啊!解開了困惑老夫許久的疑團!”唐長老激動的拉著王賢的手,放聲大笑道:“可笑我還以為朝廷有什麽圖謀,原來不過是無能為力而已!哈哈哈哈!我等大業可成,大業可成啊!”


    “學生願輔佐長老,創此萬世之基!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王賢也很激動,眼淚都快下來了。


    但其實王賢這話隻能說是半真半假,大明朝雖然確實民力透支,到了十分危險的境地。但軍隊幾乎未受影響,朱棣對軍隊的控製力也並未消弱,隻是王賢已經洞悉了朱棣的意圖,知道這位皇帝就是要坐看山東的亂局升級,所以不會派更多的軍隊進入山東。


    至於截斷大運河,自然會嚴重威脅到北京的安危,但按照王賢替唐長老做出的規劃,根本走不到那一步,白蓮教就要凋零敗落了……。


    激動一陣,唐長老乘興說道:“還有幾天,就秋收完畢了,到時候老夫便盡起精兵,直取濟南!然後將山東的官軍消滅殆盡,截斷大運河!”


    “哎,長老,萬萬不可先取濟南,否則要為漢王做嫁衣裳了!”王賢趕忙勸阻道:“學生方才說過,漢王才是我們最大的威脅!如果長老先攻濟南,皇帝必然會啟用漢王,我等卻早已與官軍兩敗俱傷,如何是以逸待勞的漢王軍的對手?”說著歎口氣道:“到時候漢王手掌山東軍政大權,恐怕令旗一揮,便有人倒戈相向,我們就要不戰自亂了!”


    “這個……”唐長老捏著下巴,神情凝重起來,心說也是,漢王手下最少有三四萬精兵,再加上董彥皋、白拜兒這些二五仔,若先打濟南,恐怕會讓他坐收漁翁得利!“那以先生之見呢?”


    “以學生愚見,當務之急是徹底統合本教,迅速整頓軍隊,待得將戰力提升至最高點,便突然出兵樂安州,消滅朱高煦!”王賢沉聲說道:“漢王一滅,山東動搖,濟南城的敵軍定會聞風喪膽,大軍自可趁勢而下,則大事定矣!”


    “嗯!”唐長老被說得熱血沸騰,重重點頭之後,卻又有些心虛道:“且不說漢王如今還和我們表麵上相安無事,單說他可是天下聞名的驍將,我們能戰勝他嗎?”


    “長老也說了,隻是表麵上相安無事!但漢王早就蓄勢待發!隻等朝廷一道命令而已!”王賢沉聲說道:“請問長老,咱們是等他準備就緒,名正言順來攻的好?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好?”


    “當然是後者了……”唐長老理所當然道。


    “這就是了,所以長老千萬不要被所謂的盟約束縛,要知道,盟約就是用來被撕毀的!”王賢給唐長老洗腦,效果相當不錯,他已經看到唐長老眼裏的殺氣了!


    “至於能不能戰勝漢王,更是不在話下!漢王比之昔日楚霸王如何?還不是被韓信十麵埋伏逼得在烏江自刎!”王賢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幅地圖,將自己準備對付朱高煦的計劃,細細講與唐長老知道。聽的唐長老雙目圓瞪,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不知不覺,東方雞叫,兩人竟一直談到天亮,唐長老還沒有絲毫倦意。聽了王賢的方略,他已經對消滅漢王、占領山東、繼而奪取天下有了清晰的認識,信心也從未像這一刻這般強烈!


    幾家歡喜幾家愁,唐長老和王賢在那邊相見恨晚,恨不得抵足而眠之時,賓鴻卻徹夜失眠了。這漫長的一夜啊,有多麽難熬,隻有賓軍師自己知道。他本來以為,自己負氣離席,唐長老肯定會明白自己的感受,哪怕當時不說,晚些時候也會把自己叫過去談心。


    誰知等來等去,都沒等到唐長老派人過來,賓鴻心說,老頭子是不是喝醉了?便讓侍從過去打聽,結果侍從回來說,唐長老精神著呢,散席之後,又單獨留下那新來的黑先生,繼續喝茶說話呢……這下賓鴻心裏頭,徹底打翻了五味瓶,心說,看來長老真是喜歡那姓黑的,莫非要喜新厭舊了?


    但他還存著一絲幻想,心說長老和姓黑的說完了,就會叫我過去。便坐在那裏,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睛,直勾勾盯著窗外……一直等到天色漸亮,賓鴻嘶聲問道:“那姓黑的離開長老那兒了嗎?”


    賓鴻的侍從陪他熬了一夜,已經是昏昏沉沉,站著都能睡著了。聽到賓鴻的問話,侍從想也沒想,就隨口答道:“沒有。”


    “胡說,你都沒去看,怎麽知道?!”賓鴻見侍從也在敷衍自己,不由大怒:“連你也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嗎?!”


    “哎呀,老爺,您一晚上問了不下幾十次,小人也跑過去問了幾十次……”侍從苦著臉道:“每次人家都說,長老和黑先生言談甚歡,沒有要停的意思。小人倒不愁再跑一趟腿,可還得顧及老爺您的臉麵啊……”


    “你胡說什麽,老子很丟臉嗎?!”賓鴻口裏罵著侍從,卻沒有再催他出去的意思。默默坐了一會兒,賓鴻眼圈子卻紅了,無限失落道:“你家老爺要失寵了……”


    “老爺,您想太多了吧。”侍從趕忙勸解道:“您可是跟著長老幾十年的老兄弟,豈是他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能比得了?依小人看,長老也就是一時見獵心喜,過不幾天就會讓那姓黑的,哪涼快哪待著去……”


    “你說的也有些道理……”賓鴻一想也是,自己怎麽說也是教中實際上的二把手,豈能如此輕易就氣餒,姓黑的敢跟老子搶椅子,看老子不把他剁碎了喂狗!


    如是一想,賓鴻終於有了鬥誌,不再繼續枯坐悲傷,躺到床上睡覺去了。養足了精神,才好去跟那新來的姓黑的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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