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殿廢墟,餘煙嫋嫋。


    “這次的事情,”朱棣看一眼自己手下的兩大特務頭子,歎一口氣道:“朕也有責任……”


    “皇上……”王賢和趙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愎自用到了極點的永樂皇帝,居然承認自己也有責任!但下一刻,兩個極其聰明之人,便明白過來,皇上的意思是,讓他倆承擔起主要責任……


    “皇上這樣說,老奴隻有撞死在丹墀前了。”趙贏老太監毫不猶豫的順著皇帝說道:“上元佳節,官府放燈、百姓賞燈,是多少年的慣例!跟皇上有何幹係?!”說著使勁磕頭道:“是奴才們沒有當好差!千錯萬錯都是奴才們的錯,跟陛下無關啊!”


    “是啊皇上……”王賢聽的一肚子火,朱棣但凡聽他一句,何至於此?!可趙贏已經這樣說了,讓他還能怎麽著?


    “好了,朕沒說就是你們倆的責任。”朱棣對兩人的態度比較滿意,又給兩人減壓道:“何況這次,你們也不算全無功勞。”這話倒是真的,若非趙贏準備充分,被焚毀的何止是三大殿?恐怕整個紫禁城都要葬送在火海中。至於王賢,現在看來,若非他大肆抓捕可疑人等,隻怕白蓮教不止會燒個皇宮那麽簡單,起碼要攪得京城大亂,就是趁機攻打紫禁城也有可能。


    “總之,先把這件事查清楚再說。”朱棣頓一頓,他的目光轉向仍在冒煙的廢墟道:“你們說,這麽大的宮殿,怎麽可能區區幾隻火箭就一下子引燃,又一下子火勢衝天,救也救不得了呢?莫非真是天火不成?”


    “這……”兩人這才發現,皇上真正關心的,還是三大殿起火的真正原因。再一想也就了然了,如果不能證明,這場火災是人為的,就算把他倆滿門抄斬,皇帝也依然需要向上天告罪。一旦皇帝下詔罪己,那麽遷都北京自然就是錯誤的。還都南京也就成了必然……


    “你們倆不是整天明爭暗鬥,想要領導對方嗎?”朱棣看一眼兩人,淡淡道:“這次誰能查清楚這件事,誰就?上司!”說完,朱棣突然提高聲調,咆哮道:“一定要查清楚,就算掀起大獄也無所謂!”


    “是。”王賢和趙贏齊聲領命。


    “去吧。”朱棣疲憊不堪的擺擺手……


    從奉天門出來,趙贏站住腳,看看王賢道:“伯爺準備怎麽查?”


    “沒有頭緒。”王賢搖搖頭,反問道:“公公怎麽看?”


    “自然是縱火。”趙贏理所當然道:“天火之說乃無稽之談,一定要粉碎這個謠言!”


    “公公所言甚是。”王賢點點頭,笑道:“那咱們就分頭去查。”


    “忠勇伯,這次非比往日,你我還要捐棄前嫌,精誠合作才行啊。”趙贏看著王賢,一臉誠懇道。


    “那是當然。”王賢笑笑,深表認同。


    拱拱手,兩人在奉天門口分開,王賢出宮,趙贏則往東廠值房而去。


    回去東廠值房,趙贏召集手下商議此事,馬德小聲問道:“幹爹,您真要和姓王的合作?”


    “當然不是。”趙贏陰著臉,搖搖頭道:“咱們查咱們自己的,他那邊的動靜也要盯緊了。”頓一頓道:“那些送到太醫院的官員如何了?”


    “別提了,”馬德啐一口道:“那些家夥都是屬騾子的!躺在那裏破口大罵,不讓太醫給治傷,還說要絕食死諫!”


    “哼,”趙贏冷哼一聲道:“事情就是他們搞出來的!這會兒當然要一鼓作氣了!”


    “幹爹說的是……”眾檔頭習慣性的拍句馬屁,旋即卻愣住了,馬德試探著問道:“幹爹是說,三大殿的火,是他們放的?!”


    “當然!”趙贏陰沉著臉,淡淡道:“一定是他們放的,必須是他們放的!”頓一頓,對麵麵相覷的眾手下道:“他們早對陛下心懷不滿,是在用這種方法,逼皇上罪己還都!”


    眾檔頭也不是蠢貨,聽趙贏還沒調查,就已經斬釘截鐵的下了結論,便明白這應該是對皇上最有利的結果……是啊,要是那些大臣們故意縱火,燒了三大殿,皇上自然就成了受害者,非但不用罪己還都,還可以名正言順掀起腥風血雨,將那些公然和皇上對抗的家夥斬盡殺絕!


    想到承天門前,那成百上千名跪諫的大臣,可想而知,皇上心中是何等氣憤!那不等於表示皇上淪為眾叛親離的****了嗎?!不把那些家夥全都清洗掉,如何讓皇上出這口惡氣?如何讓皇上恢複一國之君的尊嚴?


    這樣一想,他們也就明白自己該怎麽做了……


    “老祖宗,”東廠掌班太監小聲問道:“捏造證據、無中生有,這都是小意思。關口是錦衣衛那邊不能拆咱們的台啊?”


    “是啊。”眾太監點頭道,他們對王賢那幫人的本事實在是心有餘悸,萬一這邊兒把假案捏造成功,那邊也成功破案了,到時候假的就是假的,碰上真貨一拆就穿,大夥的臉往哪兒擱還在其次,腦袋能不能保住都是問題。


    “所以才要和他們多多通氣,”趙贏淡淡道:“要是他們查出什麽來,就……”說著,趙贏把手一揮,做了個砍頭的手勢。


    眾手下心領神會的點頭應下……


    太醫院位於承天門外,東長安街上,是個前後五進的大院子,往常總是人少屋多,顯得極為冷清。今天卻所有的房間裏都躺滿了人,呻吟聲、咒罵聲、慷慨激昂的演說聲,吵得清靜慣了的太醫們頭暈腦脹,他們這輩子還真沒見過這麽多傷員,而且清一水都是皂靴官袍的朝廷命官……


    太子殿下把這些官員送來時,特意關照過一定要好生救治。就算太子不說,太醫院的上下人等也不敢怠慢,從院判到最普通的學徒,全都上了陣。好在全都是外傷,骨頭斷了上個夾板、頭破血流就上點藥包起來,也沒啥技術含量,院判大人還是很有信心能完成這次任務……誰知,這些官員竟然統統都不配合,說寧可下半輩子瘸了腿、寧可流血流死,也不讓他們給治療!


    對官員們的情緒,太醫院金院判還是有些了解的,便耐著性子勸說他們,養好了傷再戰也不遲,這會兒真要是落下殘疾,或是失血過多而亡,那是自家父母妻兒的災難……官員們被他說的有些心動,正要半推半就讓太醫們把傷給治了,突然聽到外頭一陣喧騰!


    “太醫院的人聽著!”有個公鴨嗓子在院子裏叫嚷起來:“全都到院子裏集合!不許給疑犯治傷!”


    金院判趕忙到院中一看,見是東廠提督趙贏,親自帶人已經把太醫院衙門給包圍了。金院判心裏頭咯噔一聲,趕忙陪著笑迎上去:“什麽風把趙公公吹來了?”


    “妖風!”趙贏朝他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便冷聲道:“奉旨,查辦三大殿縱火重案!前來捉拿疑犯!金院判,讓你的太醫都躲遠點,別給誤抓回去。東廠的花樣,他們可承受不起!”


    “好叫公公知道,這裏隻有一些受傷的官員在接受治療,”金院判陪著笑道:“並沒有什麽縱火疑犯。”


    “那些官員就是!”趙贏有些不耐煩道:“怎麽,金院判是要替他們開脫嗎?”說著冷冷打量起金院判道:“還是說,你跟他們根本就是一夥的?!”


    “不敢不敢!”金院判嚇得趕忙搖頭,他雖然同情那些官員,但畢竟隻是個大夫,就是想和人一夥,人家也不會把他當成同道。


    “抓人!”趙贏一揮手,如狼似虎的東廠番子便衝入各個房間,也不拘什麽官大官小,隻看誰神情緊張、麵如土色就抓誰!至於那些嚇得哆嗦的,更是一個都不放過!


    “放開我!”“你們憑什麽抓我?!”那些被抓的官員有的垂頭喪氣,有的極力想做出大義凜然的樣子,也有的拚命掙紮喊叫。


    “放開他們!”魏高等幾個領頭的高官站了出來……他們身上的緋袍在毆打中有護身的作用,畢竟穿緋袍的都是高官,那些東廠番子下手的時候,不由自主就輕了很多。


    魏高等人攔住番子們的去路,慨然道:“我們才是主謀,要抓就抓我們!”他說的是,他們幾個是到宮門死諫的主謀,這話一出口,趙贏等人登時眼就亮了。本來的計劃是抓一些容易揉捏的軟蛋回去,好好炮製一番,弄出個像樣的口供來。至於那些一看就死硬死硬的,就先關在太醫院,省得白費功夫。但一聽魏高幾個的話,趙贏就像鯊魚見了血,大步走上前,一把拎住魏高的領口,死死盯著他,陰聲問道:“那件事,果然是你們謀劃的?!”


    魏高毫不畏懼的和趙贏對視,隻以為對方說的是跪諫一事,便毫不猶豫認下道:“不錯!本官敢做自然敢當,你抓我回去吧!”


    “好一個敢作敢當!”趙贏陰陰一笑,突然臉色一變,咬牙道:“孽畜!”說著猛地一揮手,便將魏高魁梧的身軀猛地甩了出去!魏高重重摔在院中,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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