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幸好,在這不見天日的牢房裏,每天又隻能清湯寡水、勉強果腹,兩人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打架的次數雖然還很頻繁,但每次的時間都越來越短,打了盞茶功夫,兩人便消停下來,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粗氣。


    “奶奶的,讓老子吃頓飽飯,”老太監懷恩捂著咕嚕咕嚕直響的肚子,氣呼呼道:“早就把你蛋黃都揍出來了。”


    “還好意思說,”吳大夫哂笑道:“你即是那姓趙的師兄,又是他的恩人,他卻拿你這麽不當,你說你怎麽混的。”


    “嘿,哪壺不開提哪壺。”懷恩悶哼一聲,罵道:“別提那薄情寡義的東西,就算要避嫌,給我夥食上優待優待,還能死人不成!”


    “師兄教訓的是。”老太監趙贏的聲音響起來,兩人鼻青臉腫的轉頭一看,隻見牢門打開,趙贏出現在牢房中,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太監,一個太監提著食盒,另一個端著個酒壇,還有兩個酒盅。


    “所以師弟我來給您賠罪了。”趙贏用眼神示意一下小太監道:“擺上。”


    小太監便把食盒裏的一疊疊肉食擺出來,香氣登時撲滿兩人的鼻孔,懷恩使勁抽抽鼻子:“燒雞公,秦淮河老張家的燒雞公!還有鹽水鴨,獅子頭、鳳尾蝦……”說著眼淚就下來了:“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吃到地道的家鄉菜!”


    “師兄放開了吃吧,”趙贏目光複雜的看著懷恩,淡淡道:“別怕撐著。”


    “撐不著,我餓的能吃下一頭牛!”懷恩說著,也不用筷子,下手就抓。


    “吳大夫也吃點兒吧。”趙贏看看吳大夫,吳大夫還沒說話,懷恩卻斷然道:“不行!這是給我的,不能分給這個叛徒!”說著看看小太監手裏的酒道:“愣著幹什麽?還不給公公倒上,沒點兒眼力勁。”


    小太監看看趙贏,趙贏歎口氣道:“師兄還是吃飽了再喝吧。”


    “都是邊吃邊喝,哪有吃完了再喝的道理?”懷恩奇怪道。


    “你還是吃吧。”趙贏卻不解釋,隻是威脅道:“不然就讓吳大夫吃。”


    “別介,我吃。”懷恩馬上不問了,風卷殘雲的吃起來。他還真不是吹牛,滿滿一食盒的肉食,轉眼之間就讓他一掃而光。


    “真舒坦!”懷恩舒服的抱著肚子,倚靠在牆邊,看著趙贏道:“以後你得勤來,不來的話,也得多送點兒肉來。”


    “哎,”趙贏歎口氣,揮了下手,兩個太監便將酒壇裏的酒,倒在兩個酒杯中。隻聽趙贏幽幽道:“往後師兄可吃不著肉了,不過放心,師弟會給你多燒紙的。”


    “啊……”懷恩一下愣住了,看著那兩個酒杯,顫聲道:“這是毒酒?!”


    “是!”趙贏點點頭,又歎一聲道:“旨意下來了,我也隻能給你們二位,爭取個全屍了。”


    “嗬嗬……”懷恩看看吳大夫,笑起來:“叛徒,是沒有好下場的。”


    “我本來就沒打算活。”吳大夫卻淡淡一笑道:“你這種老太監,是不會理解做父親的心情的。”說著他端起酒杯,就要往唇邊送。


    “慢著!”懷恩卻叫住他道:“剛才我沒弄清楚,原來他送來的是斷頭飯,閻王不收餓死鬼,你得吃點兒東西再上路。”


    “你不是恨不得我死嗎?”吳為看看他,奇怪道。


    “你哪來那麽多廢話!”懷恩瞪他一眼,對趙贏道:“他可幫你們抓住了我們皇上,你不會連頓斷頭飯都不管吧。”


    “好吧……”趙贏能有東廠,還多虧了吳大夫,便點頭道:“再給吳大夫上一份。”


    “是。”小太監快速出去,盞茶功夫便端回了幾碟菜肴,一看就是給懷恩備菜後剩下的。


    “吃吧。”趙贏說一聲,便不再言語。


    吳大夫拿起筷子,慢條斯理的吃起來,隻一樣菜吃了幾口,便擱下筷子道:“吃好了。”


    “你別浪費啊!”懷恩一看碟子裏的菜肴還剩了七七八八,探過身子,拿?筷子就吃,也不嫌沾了吳大夫的口水……


    趙贏耐著性子,等懷恩把酒菜吃光,便沉聲道:“不要再耽擱了,早死早投胎。”


    “成啊,咱們上路吧。”懷恩說著端起酒杯,跟吳大夫碰一下,笑道:“祝你下輩子投胎成狗。”


    “你下輩子肯定是豬。”吳大夫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便在趙贏的矚目下,仰脖幹掉了那杯毒酒。


    “豬也不錯,不用幹活就有飯吃,還是國姓。”懷恩笑嘻嘻的點點頭,“承你吉言。”便也喝掉了那杯毒酒。


    趁著喝了還沒死的工夫,懷恩對趙贏道:“師弟我求你件事。”


    “師兄說吧。”趙贏點點頭。


    “把我葬在師傅身邊。”懷恩歎口氣道:“我想他老人家了……”


    “好的。”趙贏點點頭。


    那酒的毒性十分可怕,才喝下去一會兒,兩人就麵色青紫,蜷在地上抽搐起來,抽了沒兩下,就口吐白沫,氣絕身亡……


    兩個小太監摸了摸兩人的頸部,稟報趙贏道:“氣絕了。”


    趙贏又親自檢查一遍,確定兩人心跳氣息全無,才站起身,離開牢房道:“把他們拖去化人場燒了吧。”


    “不是說,要葬到師爺身邊嗎?”一個小太監隨口問道。


    “放肆!”回答他的,卻是趙贏的一記窩心腳,那小太監被踹飛出去,撞在牆上吐出一口鮮血,橫死當場。


    “把他一起送去化人場。”趙贏陰著臉,看看其餘幾個太監,冷笑道:“往後誰要多嘴多舌,就和他去作伴吧。”


    眾太監嚇得噤若寒蟬,忙搖頭連連。


    “哼!”趙贏不再理會這些太監,和地上的三具死屍,東廠開張在即,他還有很多事情要辦。


    趙贏一走,太監們便把吳大夫、懷恩,還有那倒黴蛋太監的屍體拖出去,用一輛大車拉了,準備送去城外的化人場火化……


    誰知大車一出禦馬監的大門,就被錦衣衛的人攔下來了。


    看著氣勢洶洶的錦衣衛,太監們嚇壞了,結結巴巴道:“你們要幹什麽。”


    “收屍!”二黑冷哼一聲,獨眼裏厲芒閃爍。“吳大夫是我的鄉親,還救過我家大人的性命,咱們來給他收屍了。”


    “這……”太監們心說,為了兩個死人,似乎犯不著和錦衣衛較勁。便讓人進去問老太監趙贏。


    趙贏也考慮到,日後東廠一開,還有很多事上要和錦衣衛合作,便索性做了個人情,讓他們把兩具屍首拉了回去。


    屍體一拉回錦衣衛衙門,吳為便撲上去痛哭不止,直到昏厥過去,才被二黑等人拉開。不過畢竟不好舉行喪禮,王賢帶著眾人,給屍首磕了幾個頭,便連夜發喪,運到城外下葬了……


    王賢二黑帥輝三個也披麻戴孝,和吳為一道抬著棺材,到了墳地上。


    墳地上,早有兄弟在那裏,挖好了兩個大坑。王賢等人一到,便把兩具棺槨緩緩下到坑裏。


    看著父親躺在棺材裏,被一鏟鏟黃土埋上,吳為又是一陣痛徹心扉,再次哭倒在墳頭上……


    王賢等人也是悲從中來,放聲大哭起來……


    遠處,一直暗中監視著他們的趙贏,見狀轉身離開了……。


    千裏之外,煙波浩渺的東海之上,漂著一艘小船,船上站著常森叔侄。哪怕是在顛簸的甲板上,他們依然如標槍般挺立,守護著艙中的那個男人……簾子掀開,那人從艙中走出來,赫然竟是應該在朱棣皇宮中的建文帝朱允炆!


    此刻,隻見朱允炆臉上掛著淚痕,痛心不已的埋怨常森道:“你們這是何苦呢,用三條命換我一條命,太不值了!”


    “這是他們的選擇。”常森淡淡道:“應文也好,懷恩吳大夫也罷,他們都是在盡臣子的本分。”說著歎口氣,他孤零零守在建文身邊,陪他遠赴南洋,不也一樣是在盡臣子的本分嗎?


    “這讓我情何以堪?”朱允炆淚流滿麵道。


    “皇上必須好好活下去,讓他們的犧牲變得有意義,”常森沉聲道:“這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報答!”


    “哎……”朱允炆黯然一歎,他十輩子,也還不清忠臣們的情分了……


    其實這一切,都是吳大夫他們的傑作,眼看著建文帝身邊的臣子越來越少,東山再起也徹底沒了指望。吳為常森他們的心思,終於轉到如何幫皇上擺脫無休止的追殺,讓皇上過他自己想要的安寧生活了。


    可是朱棣的決心異常堅決,隻要一天見不到建文帝,他就絕對不會停止追殺,那麽隻有一個辦法了——讓應文和尚替朱允炆給朱棣捉到。


    應文和尚是朱允炆的替身,這麽多年,朱允炆能在朝廷的層層追捕下數度脫險,靠的就是這位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替身,才能讓朝廷真真假假摸不著頭腦。


    整個計劃要遠遠早於‘建文帝’被紀綱捉到。要從今年春天,常森偷偷摸上紫金山的懿文太子陵開始,在監視的太監侍衛全然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常森和懿文太子妃接上了頭,太子妃雖然眼睛瞎了,還是認出了常森。聽了他們的計劃後,太子妃十分讚同……她一個孤苦伶仃的老太太,哪還有什麽雄心大誌,隻盼著建文能過幾天安生日子,所以答應和常森他們演一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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