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綱打得如意算盤是,先按兵不動,待貢院落鎖、考題公布、會試開始,再突然派兵包圍考場搜查,隻要搜出那些夾帶,就可將梁潛這個主考官,連同那些贛黨的子弟一網打盡。而王賢身為此次會試的搜檢官,事後也難辭其咎,就算皇帝有心偏袒,也保不住他。


    把王賢加進來的決定,是紀綱在被王賢徹底激怒後做出的,但他很快就對這個看似一箭雙雕的決定感到隱隱不安,因為比起那些書呆子來,王賢這個生冷不忌的家夥,實在危險的多,把他拉進來,很可能會偷雞不成蝕把米。果然,王賢這廝出乎意料的警覺,竟冒大不韙嚴加搜檢,甚至不惜讓舉子們寬衣解帶,也要防止夾帶入場,這一下打亂了紀都督的如意算盤,但紀綱並不打算放棄,因為他還有第二套方案——栽贓這也是錦衣衛多年來管用的伎倆,自然輕車熟路。


    不過再完美的陰謀,也比不過之前的陽謀,紀綱實在太忌憚王賢這家夥了,唯恐他再折騰出什麽幺蛾子來。所以一直派人盯著他,見考題一出來,王賢就奔去找梁主考,便知道這廝發現了什麽。紀都督隻好當機立斷,提前發動,決定立即封鎖考舍,展開搜檢


    一時間,錦衣衛官兵的喝罵聲、考生憤懣的抱怨聲響徹一排排號舍上空,紀綱的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直到他聽見至公堂前的大鍾急促敲響,停止考試的號令傳遍貢院,紀綱那張陰沉沉的臉上,才終於露出一絲獰笑。


    鬧吧鬧吧,這貢院已經落鎖,大門已經緊閉,按照規製,直到第三天才能開門。貢院內的千餘名兵士,全都是自己的手下,倒要看看你梁潛和王賢能折騰出什麽浪花


    既然已經走出這一步,紀都督就不怕鬧大,王賢要是再敢像上次那樣咆哮公堂,他非將其杖斃了


    “總監官大人,主考大人有請。”伴著蹬蹬蹬的上樓聲,一名官差跪地稟報。


    “你對主考大人說一聲,不要著急,待我這邊忙完了,自然會去。”紀綱淡淡說一句,便轉過頭去不再理會。


    過不一會兒,急促的腳步聲再次響起,紀綱沒有回頭,皺眉道:“怎麽又來了”


    “紀大人為何說又?”一個帶著怒氣的聲音響起。


    紀綱這才偏過頭去,便見滿頭大汗、一臉狼狽的梁潛,出現在他的眼前。


    “主考大人怎麽親自來了?”紀綱皮笑肉不笑道。


    “紀大人不去見我,本官隻好來找你了。”梁潛用袖子胡亂擦擦汗,鎮定下來道:“剛才根據搜檢官提供的證據,本官認為此次會試的考題被提前泄露,是以下令停止考試,封鎖貢院,一切待向皇上請旨後再做計較”


    “嗬嗬,巧了,本座也接到了下麵人的舉報,也認為本次會試的考題被提前泄露,這才派兵封鎖了考場。”紀綱說著睥梁潛一眼道:“因為主考大人要避嫌,本官也沒提前知會你一聲”


    梁潛一張臉登時漲得通紅,紀綱這話分明是說他這個主考已經成了嫌疑人。雖然這話說的是事實,但他不能坐以待斃,當即拉下臉道:“紀大人這就是倒打一耙了,本官和本官身邊的人,從進入貢院那天起,就沒踏出去一步,也沒有隻字片紙外泄,這一點紀大人負責貢院的安保,應該比誰都清楚吧”


    “……”紀綱陰下臉,一時沒法回答,他不能說開考前自己就知道考題泄露了,不然皇帝肯定要怪罪他,為何不提前阻止這場弊案的發生。這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蠢事,紀都督可是不會做的。


    梁潛見王賢教的法子奏效,登時心下大定,愈發把王賢的話當成了救命稻草,按照他的說法‖打一耙,道:“再說考題出來後,這段時間一直是總監官大人來保管。如果說本官有嫌疑,那總監官大人一樣有嫌疑”


    “你敢血口噴人”紀綱神情一凜,雙目寒光迸射,向來隻有他誣陷別人,何曾有人誣陷過他?“你敢誣陷本座,是活膩了麽?”


    但梁潛已經是刀架在脖子上了,哪裏顧得上許多,再接再厲道:“本官和總監管大人有沒有罪,自有皇上派欽差徹查,在此之前,我們隻需封鎖貢院,不讓一個人出去就好至於其他的事情,應候旨意而行”說著踏前一步道:“請總監官大人立即下令停止搜檢”


    “你那麽緊張於什麽?是不是怕搜檢出什麽東西啊?”紀綱冷笑也踏前一步道。


    “有目共睹的是,王賢的搜檢已經到了一絲不掛、片紙不留的地步,紀大人為何還要再行搜檢?”梁潛寸步不讓道。


    “誰知道他是不是做做樣子,”紀綱哼一聲道:“茲事體大,本官要親自再搜一遍有何不可?”


    “為何不能等皇上的旨意再說?”梁潛怒道。


    “現在宮門已經落鎖,夜長夢多,有人銷毀證據怎麽辦?”紀綱反問道。


    “紀大人完全可以人盯人把他們盯緊了便是”梁潛的調門陡然拔高道:“你若不立即停止搜檢,本官不得不懷疑你有栽贓陷害之嫌”


    “你”紀綱氣急反笑道:“你懷疑有個屁用,我是皇上任命的總監官,在主考不適合履行職責時,有權采取必要措施”


    “我這個大主考適不適合履行職權,不是你說了算的”梁潛沉聲道:“我現在也認為你不適合履行總監官的職責,命令你立即停止搜檢,改為監視,等候皇上的旨意”紀綱剛要反唇相譏,他一擺手道:“我已經派人連夜叩閽,這下你滿意了吧?”


    “貢院大門後日才能打開,這是規矩,”紀綱聞言神情一震道:“就算你是大主考,也不能壞了規矩”


    “錯,還一種例外可以開門,那就是逐出考場”梁潛卻大聲道:“本官已經停了王賢的官職,將他逐出考場了”


    “什麽?”剛才還一直穩如泰山的紀綱,登時滿臉要殺人的表情道:“姓王的已經離開考場了?”說著轉頭便看見他派去盯梢的人,正一臉焦急的跑過來:“不是讓你們盯緊他麽?怎麽讓他跑了”


    “正要來稟報老祖宗。”盯梢的人一臉惶然道:“姓王的是被主考大人驅逐出去的,有主考大人的手令,看門的官兵也不敢阻擋,我們待要阻攔,卻被那熊概帶人擋住了……”


    “一群廢物”紀綱恨聲罵一句,回頭死死盯著梁潛道:“梁主考,你想跟本座鬥法,那就來吧”都這會兒了,他豈能不知梁潛是來拖住自己,保護王賢順利離開貢院的?


    “紀大人言重了,本官不過是依法行事而已”梁潛見王賢已經出去,心下大定,撣一撣身上的灰塵道:“如果你執意要搜檢,下官隻能將你這一反常舉動,如實稟報皇上了”


    “你還是自求多福吧”紀綱憤憤的拂袖,丟下梁主考便下了瞭望塔,那王賢肯定很快就去而複返,他必須要抓緊時間,把罪證給坐實了紀綱是不能拖延的,因為到了天亮,這個案子必然要轉給刑部和都察院,那些文官官官相護,肯定會大事化小的。


    那廂間,王賢離開了貢院,按說這時候應該立即叩閽,向皇帝請旨,然而此刻宮門已經落鎖,就是天大的事情也得天亮再說。那麽去應天府調兵?本來這是個好辦法,可惜應天府尹薛居正因為上元節火災一案,被皇上免了職,正在家裏聽參。現在代職的同知是趙王的門人,王賢去找他純屬浪費時間。


    那麽就隻有兩條路可走了,一條是擊登聞鼓,逼著皇帝在夤夜起身召見他。且不說這樣處理會讓皇帝十分被動,而且也有小題大做,不知輕重之嫌。就算不管皇帝對自己的看法,這樣花費的時間也太長了,恐怕紀綱那邊已經把該於的都於了。


    再就是調動自己手下的北鎮撫司出馬了…按說王賢應該首先想到這法子,沒有舍近求遠的道理,但北鎮撫司畢竟是皇帝的爪牙,未經旨意擅自調動,尤其是在這種大事上,非常容易引起皇帝的忌諱。


    當然王賢可以不管不顧的調動手下兵馬,來個先斬後奏,但他一路上思來想去,卻怎麽也不敢下這個決心,因為事情還沒到山窮水盡,必須要拚命的那一步。因為這次自己不是紀綱的主要目標,最多被殃及池魚,實在犯不著替贛黨衝鋒陷陣,把自己賠進去,讓那幫江西佬坐享其成。


    王賢騎在馬上左思右想正有些無計可施之時,突然聽有人沉聲喝道:“侯府門前、武官下馬”王賢有些茫然的抬頭一看,隻見不知不覺來到一座氣勢恢宏的宅邸前,那宅邸門前掛著一對大燈籠,上麵寫著‘陽武侯薛,的字樣。門前燈下還站著六名全副武裝的守衛,威風凜凜守在那裏。


    “說你呢,聽到沒有”見他毫無反應,兵士不耐煩的訓丨斥。


    聽到那些守衛的訓丨斥,王賢卻不怒反喜,哈哈大笑起來。這真是天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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