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龍潭家裏,王賢不出意外的見到了扮作龍潭兒子的朱美圭,卸下易容之後,果然與那替身長得八九不離十,就連氣質也差不多……說什麽自帶王霸之氣,那都是瞎吹的,所謂氣場不過是因其地位權柄而產生的光環,那些舊時王謝堂前燕,一旦飛入尋常百姓家,也一樣落了毛的鳳凰不如雞……


    “殿下。”見朱美圭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王賢不好再刺激這個落魄小子,拱拱手算是行禮道:“看到您沒事兒實在太好了。”


    朱美圭嘴角抽動一下,心說你這不哪壺不開提哪壺?“可惜我的好兄弟死在大人的手上了……”


    “誤傷誤傷,一場誤會。”王賢不好意思笑道:“當時他裝得太像,我以為他要取我性命呢。”


    “大人就那麽肯定他是替身,難道不怕誤傷?”朱美圭冷聲問道。


    “嗬嗬……”王賢笑笑沒作答,顯然是不怕的。


    “大人還真是……膽略過人。”朱美圭感到十分生氣,你這狂徒為何如此大膽?竟敢不把龍子龍孫的性命當回事兒但說多了純屬自取其辱,他隻好換個話題道:“大人此次太原之行,可謂名利雙收啊。”


    “過獎過獎,”王賢不清楚這小子知道什麽,便含糊道:“想不到那位和殿下如此惟妙惟肖,不僅長得一樣,說的話都一樣。”


    “請大人不要拿逝者開玩笑。”朱美圭有些慍怒。


    “好吧。”王賢崇善如流道:“那殿下想說點什麽?”


    “我父子為了太子爺,現在是傾家蕩產了”朱美圭黯然道:“楊叔叔、我姐夫、我兄弟……全都賠在這一場。”


    “二位指揮使的人,應該會沒事兒的。”王賢笑道。


    “那我父子對太原三護衛,也徹底失去控製了”朱美圭忍不住氣憤道:“難道太子殿下不該為我父子做點什麽嗎?”


    “殿下稍安勿躁,太子一定會保證殿下的安全的,這是毋庸置疑的……”王賢也不急,笑眯眯道:“再往深處想想,太子為何要保證殿下父子的安全?這不是明擺著的麽……”


    “你是說,太子會幫我父子複位?”朱美圭徹底沒法淡定了。


    “這還用問麽。”王賢哈哈笑道:“殿下這下放心了吧?”


    “那具體什麽時候呢?”朱美圭卻不是好糊弄的。


    “這個麽”王賢於笑兩聲道:“這種事,需要從長計議,我隨口說個時間,顯然是糊弄殿下。等我回京問過太子,必給殿下個交代。”


    “行了,不用糊弄我了。”朱美圭冷聲道:“我知道你們的想法,現在我父子沒了用處,反而成了累贅,肯定是能拖一時算一時……估計今上健在一天,太子都不會開這個口吧”


    “話別說這麽絕對。”王賢笑道:“這個主要看時機的……”


    “好了,不要糊弄我了。”朱美圭眼裏滿是怒氣道:“大人別以為我父子就真的任人宰割”他咬著牙一字一字道:“除非大人把天下人當成傻子”


    “什麽意思?”王賢眉頭一皺道。


    “什麽意思?”朱美圭快意的笑起來道:“我三叔勾結太原官場和大同將門,造了廣靈劉子進這個局,幾次三番監守自盜,還斷了皇上的糧草,險些把幾十萬大軍餓死在草原上大人卻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棄掉區區一個張春就想結案,這不是把天下人當傻子麽?”


    “還是不懂。”王賢搖搖頭道。


    “那我就說得再明白點。”朱美圭冷聲道:“張春死了,不意味著我三叔就安全了我一樣有證據,能把他於得那些好事公諸天下讓他死無葬身之地”說著看一眼麵無表情的王賢道:“隻是那樣一來,恐怕大人也不能幸免,太子亦不安生。”


    “哈哈哈哈……”朱美圭本以為王賢會害怕,至少會很吃驚,不料他卻放聲大笑起來:“怪不得你父子會落到這般田地,原來是如此幼稚”


    “任你怎麽說”朱美圭板下臉道。


    “我知道晉王身邊有你的人,不然你的手下豈能隨意出入太原?”王賢笑道:“但那又如何?現在案子已經結了,而且是皇上金口聖斷的你真打算翻案麽?”


    “翻案又如何?”朱美圭也不示弱的笑道:“我相信漢王和趙王,很樂意看到這一幕。”他也是個很角色。


    “哈哈哈哈”王賢卻像聽到最好笑的笑話,捧腹道:“你嚇唬誰呢,漢王敢動晉王?趙王寫給晉王的信我可看過,那玩意兒要是讓皇上看到,你信不信皇上能親手扒了他倆的皮”說著掏出手帕擦擦淚道:“那樣多好啊,皇上就三個兒子,不傳位給太子都不成了。”


    “太子如何不論,你卻死定了”朱美圭麵色鐵青道。


    “我為什麽死定了?”王賢連連搖頭,每搖下頭都像是在質疑朱美圭的智商,“所有口供都不是逼供所得,所有物證都不是捏造,我沒查出晉王也牽扯在裏頭,是能力問題,是膽量問題,最多就是罷官,回家種地麽。”他掛起一臉可惡的笑道:“等太子爺登極後,我又能平步青雲。”說完瞥一眼朱美圭道:“不過殿下也不用太擔心,太子殿下仁德,想必不會記恨你父子的,隻是遣你父子在黑駝山守墓,好像是聖上的旨意吧?你們偷著潛逃出來,這算欺君之罪還是抗旨不遵?我大明律學得不好,還請殿下教我。”


    “你……“朱美圭的臉要陰得滴出水來,一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因為他知道王賢說得沒錯,他雖然手裏既有朱濟演勾結劉子進的證據,還有朱濟演害死老太妃的證據,但不靠太子和二王中的一個,根本送不到皇帝麵前。漢王和趙王若有把柄攥在晉王手裏,肯定不會幫自己,頂多拿自己來鉗製晉王。而太子……剛才王賢的意思很清楚了,暫時也不會幫自己。


    想到朱濟演那樣惡事做絕的家夥,卻能得到各方的庇護,自己父親平素為善,卻落得人不人鬼不鬼,朱美圭一陣悲從中來,怒道:“我就不信沒天理了


    “什麽是天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就是天理。”王賢站起來,走到朱美圭的麵前,俯視著他道:“既然輸給朱濟演這一局,你父子就老老實實躲在個沒人注意的角落,等太子殿下站穩腳跟後,豈能不照拂他的昔日同窗?你說你折騰來折騰去,是不是光添亂了”


    “我……”朱美圭平素很是自傲,將自己視為父親的救星,卻被王賢說成是瞎折騰幫倒忙,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


    “乖乖回去陪你父親,寫寫字、養養花,修身養性幾年,等著太子的好消息,多好?”王賢換上副和藹的表情道:“對了,我兄弟過陣子成婚,老家離你們父子隱居的地方不遠,你也可以來吃喜酒麽。”


    “我不認識你兄弟…”朱美圭已經被敲打的有些懵了,茫然搖頭道。


    “但你是新娘的兄弟。”王賢笑容古怪道:“焉有不去之理?”


    “新娘?”朱美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是哪位?”


    “就是你妹子龍瑤啊。”王賢笑道:“這次山西之行幾個月,她和我兄弟日久生情、情投意合、合家歡樂,樂不可支,支……”見接不下去,他於咳一聲道:“總之兩人已經私定了終身,待會兒我就要替男方家長向老爺子下聘了。”劈裏啪啦說了一大通,他才像看見朱美圭那張臉越拉越長、越來越黑一樣,奇怪道:“殿下不舒服麽?”


    “你知道龍瑤是我什麽人?”朱美圭的臉,比吃了黃連還難看,從臉上苦到心裏。


    “她說是你妹子啊。”王賢一臉理所當然道:“除了妹子還能是什麽?總不會是未婚妻吧,哈哈,那這樂子可就大了……”說著看看朱美圭道:“嚇,她不會是殿下的未婚妻吧?”


    “……”朱美圭牙咬得咯咯作響,拳頭攥得指節發白,半天才終於憋出倆字:“不是。”就像王賢說得,堂堂晉王世子的未婚妻,竟然跟別人勾搭上了,他丟不起這人啊


    “那太好了。”王賢長鬆口氣,坐在朱美圭身邊,拍著他的胳膊親熱道:“從此咱們親上加親,你父子的事情,就是我王賢的事情,我雖然沒法讓你們複位,但有三件事可以打包票,第一,我能保證你們的安全,第二保證你們生活的優渥舒適,第三……”他看朱美圭的臉恢複了些血色,才笑道:“太子一旦站穩腳跟,注意,我說的是站穩腳跟,不是上位之類,我負責把你們父子洗白”


    “洗白?”朱美圭不懂了。


    “就是洗清罪名,恢複名譽,”王賢淡淡道:“這意味著什麽,不用我多說了吧?”


    也難為朱美圭了,剛才還如喪考妣,這一刻卻又一陣狂喜。雖然極力不想表現出來,但畢竟還是年輕年輕了,眉眼都生出喜意道:“那得多久?”


    “短則一二年,至多不過三四年。”王賢緩緩道:“要是超過四年,我一年輸你一萬兩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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