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不好了”一名斥候連滾帶爬過來,一臉見鬼的表情道:“那些白蓮教徒消失了”


    “瞎說。”周千戶罵一聲道:“老子兩千兵馬,把個莊子團團圍住,他們就是插上翅膀,也飛不出去”


    “是真的”斥候卻道:“方才按大人之令,向他們通報船已經備好了,卻發現石樓裏已是人去樓空了”


    “什麽?”幾位大人臉都綠了,怎麽可以這樣呢要把人活活耍死麽?


    幾位大人急匆匆趕回莊子,隻見己方士兵終於占領了石樓,但此刻他們生不出絲毫愉悅之情,因為這將他們最後一絲僥幸也澆滅了


    三人黑著臉登上石樓,果然見白蓮妖人已經無影無蹤,幾人不禁大眼瞪小眼,周千戶摸著下巴,嘖嘖道:“邪了,真邪了,他們是怎麽逃走的?”


    “莫非是,妖法?”馮千戶顫聲道,此言一出,正好一陣陰風吹過,幾人不禁齊齊打了個寒噤,趕忙念起了越地的諺語:“呸呸,百無禁忌、諸邪回避


    “難道他們真用了妖法?”杜百戶定定神,恢複理智道:“我寧願相信有密道之類。”


    “有密道的話,他們於嘛不早走,折騰這一番作甚?”馮千戶不以為然道


    “總之,找找看吧。”杜百戶歎口氣道:“白蓮妖人要真是會妖法,咱們晚上還敢睡覺麽?”


    “嗯。”這話大有道理,周千戶大聲下令道:“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密道”


    江浙兵自古以來的特點,就是你讓他上陣殺敵,他是能躲就躲,不肯賣命;但讓他給你於活,絕對盡心賣力,保質保量。是以千戶大人一聲令下,兵士們立即擼起袖子,仔細搜尋起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頓飯工夫後,竟真有兵士在底層夥房供養灶王爺的神龕後,發現了一個機關,使勁按下按鈕後,便聽卡啦啦一陣響,那神龕連帶後壁,竟然翻轉過來,露出一個黑洞洞的洞口,颼颼冒著冷風。


    看著這個洞口,馮周二千戶和杜百戶,臉色比這夥房的牆壁還黑……奶奶的,要被這些白蓮妖人耍死了


    “他們才進去時間不長,我們分兵去追,一定能追上他們”杜百戶喝一聲,把兩個千戶喚回神來。


    “哦,是,好”兩人應一聲,稍一商量,決定由杜百戶帶人下地道,兩位千戶則帶人撒網搜查周邊。


    計議已定,三人分頭率部下行動,杜百戶帶著五百人馬,下了黑黢黢的密道,隻見裏頭是一色兒糯米灌漿石壁夾道,不知下了多少工夫。杜百戶越看越是心驚,暗道看來白蓮教明教之流,實力深不可測,平時看到那些浮在麵上的,做不得數。


    在甬道裏貓腰走了好久,約莫走出兩三裏地去,終於到了盡頭,眾人打著火把摸索了半天,才在角落發現一處機關,使勁按下去之後,沉重的石門緩緩劃開,刺眼的光線照進來,耀得他們眼睛生疼,原來外頭已是天光大亮了……


    杜百戶帶著手下爬出密道,發現置身於一處蘆葦蕩,驚起的水鳥在頭頂盤旋,淅淅瀝瀝拉了他們一頭的鳥糞。


    “這傻鳥……”杜百戶罵一聲,顧不上跟鳥兒置氣,循著地上散亂的腳印,急追出去,沒追多遠就站住了,因為他們追到了河邊。


    “難不成,他們遊走了?”另一位百戶道:“不是說北方人都是旱鴨子麽


    杜百戶無奈的瞥了這個白癡一眼,悶聲道:“他們坐船走了。”


    “他們哪來的船?”那百戶說著自個恍然道:“也是,能挖這種密道的,會備好船不在話下。”


    杜百戶卻覺著不是這麽簡單,這時候周千戶也從地上搜了過來,杜百戶沉聲道:”“千戶大人,趕緊請都司大人關閉各處水關,派水師搜查過往船隻


    “這,需要按察司周臬台下令吧。”三司各司其職,這行徑明顯是過界了


    “這是錦衣衛的命令比按察司如何”杜百戶急得七竅生煙道:“還不快去,救不回千戶大人,你擔待得起麽?”


    “那,好吧……”周千戶暗叫倒黴,準備親自去稟報都司一聲,然而轉頭就看到一隊兵馬迎麵而來,看服色就知道是臬司衙門的兵。打頭的一位身穿緋紅官袍,須發花白、身形清瘦、麵容冷峻的官員,不是大名鼎鼎的冷麵寒鐵公周新,又是誰


    “是周臬台”周千戶對這位本家素來尊敬,想到昨晚把人家擋在外頭,實在說不過去,不禁滿臉尷尬。


    “愣著於什麽,快去啊”杜百戶大聲嗬斥道。


    “唉……”周千戶隻好硬著頭皮迎上去,在馬上朝周新抱抱拳,尷尬的一笑。


    周新也報以一笑,周千戶心神一鬆,打馬而去,周新沒管他,目光轉向了對麵的杜百戶。


    不是冤家不聚頭,周新的身上,滿是錦衣衛所賜的傷痕,到現在還隱隱作痛,他看向杜百戶的目光是那樣的冷,讓杜百戶平白打了個寒噤。


    杜百戶暗罵自己沒出息,我怕他作甚?他又奈何不得我便拱拱手,算是見禮,粗聲道:“臬台來於什麽?”


    “讓你們千戶來說話……”周新冷冷道,不愧是冷麵寒鐵,輕易不開口,開口必傷人。你不夠格跟本官對話


    “我們千戶,”杜百戶險些一口吐出老血,“追蹤嫌犯去了……”


    “那就問你吧,昨夜西溪又是開槍又是放火,”周新冷聲質問道:“爾等卻百般阻攔,不許本官靠近,意欲何為?”


    “我們辦的是皇差,不用向你請示吧”杜百戶擺出欽差的架子道。


    “拿來。”周臬台伸出手。


    “什麽?”杜百戶一愣。


    “既然辦的是皇差,拿旨意給本官看。”


    “這個麽,旨意當然是有,但沒必要給你看。”


    “按例,欽差於本省辦案,要先知會臬司衙門,”周新沉聲道:“你說沒必要給我看,是何意思?”


    “旨意在我們千戶手裏,回頭再給大人看,這總行了吧?”杜百戶無奈道


    “哼”周新這才默認了他的說法,撥轉馬頭道:“最晚下午,本官要見到旨意,不然你們千戶大人,等著被參吧”說著低喝一聲道:“我們走”便帶著按察司的兵馬,浩浩蕩蕩的回城了。


    “呼……”見他轉回,杜百戶長鬆了口氣,要是讓這凶神發現,千戶大人被白蓮教抓走了,此事肯定要鬧得天下皆知。


    雖說他也知道,這種事瞞住的希望很渺茫,比千戶大人平安歸來的希望還渺茫,但不到絕望時,誰也不肯放棄希望,不是麽?


    話分兩頭,周新在西溪露了一麵便回城去了。一路上到處是設卡的官兵,但看到臬台大人那張冷臉上滿是寒霜,哪個也不敢上前觸黴頭,臬司衙門的官兵如入無人之境,半個時辰便回城了。


    回到杭州,周新對領隊的千戶道:“大夥兒折騰一宿,都累壞了,不用回衙門了,就地解散回家歇著去吧。”


    官兵們巴不得這樣呢,歡呼一聲,便作鳥獸四散了。其中一名官兵抬起頭上的範陽帽,露出一張微黑的英朗麵孔,不是王賢又是哪個?他朝周臬台感激的笑笑,周新那張古板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笑意,旋即板起臉來,打馬回衙去了。


    王賢和十幾個手下穿街過巷,回到他家所在的清河坊太平裏,與他家相鄰的一處宅院。這處宅子原先的住家,大半死在去歲的杭州大瘟疫,幸存者也搬到鄉下去了,至於這處傷心地,則半賣半送給了王興業。


    王興業當初圖便宜,買下這處大宅子,本打算轉手賺個差價。不久他就後悔了,因為別人嫌這宅子不吉利,都不肯接手,這宅子直接砸在了王老爹手裏。這次王賢回來,還帶了一幫大內侍衛,讓他給找地方安頓,王興業便把他們安頓在了這裏。一是這裏閑著也是閑著,住自己的地方還省錢。二是指望著這群大兵陽氣盛,衝衝宅子裏的邪氣,回頭好轉手……


    眾侍衛本來還挺感激王老爹,說軍師的爹還真夠意思。後來聽街坊講了這宅子的曆史,沒一個不罵這老頭財迷加混蛋的……不過礙著王賢的麵子,隻能硬著頭皮住下去罷了。


    一進院子,林三便轟然倒下……韋無缺的毒箭豈是易與?他又兩次強行運功提升血氣,更加劇了毒液蔓延全身,這一路上全靠一股精神硬撐著,此刻終於安全了,心神一鬆就昏了過去……


    王賢趕忙把他扶住,在手下的幫助下,將林三抬到臥房躺下。武術醫術道理相同,侍衛們不少懂醫術的,手裏又有大內的丹藥,信心十足的給林三診治,但看到他全身黑氣蔓延,又全都傻了眼,隻能先封住他周身穴道,延緩毒性蔓延,再用丹藥吊住他的命。


    王賢讓帥輝趕緊回富陽去請吳大夫,要是這位太醫出身的神醫都治不了,那林三哥昨夜的英姿,就成了他今生的絕唱了。


    安頓好林三,王賢精疲力竭的進到後院內書房,見裏頭有床,他臉也不洗、鞋也不脫,把自己扔在床上,隻想好好睡一覺再說。隻是明明身體疲累之極,頭腦卻仍十分亢奮,昨夜今晨發生的一幕幕,仍像走馬燈一樣,活靈活現的浮現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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