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亂局的始作俑者,自然是其無後乎的韋無缺。


    王賢分析的基本不差,韋無缺起先打的是白蓮聖女的主意,他知道要想重振祖先的事業,隻有讓明教和白蓮教重新統一起來。可惜兩教分開幾十年,如今已經愈加各自為戰,就連白蓮教內部都很難統一起來,更別說和明教合並了


    白蓮教的堂主香主,各個打自己的小算盤,都不願意被明教統治,是以那唐長老拒絕了韋無缺父親的求婚。被拒絕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他父親雖然不太爽,但也沒什麽好生氣的,回去之前還特意吩咐手下不要給白蓮教搗亂。


    但韋無缺不這麽想,他認為父親老了,沒有進取心了。既然那幫不成器的家夥拒絕跟自己合作,那麽就應該毀掉他們,然後趁其群龍無首,大舉北上,吞掉白蓮教的地盤就是了


    想到就去做,韋公子就是這樣風一樣的男子,要不怎麽叫邪教呢?他精心策劃了今夜的連環圈套,在比武招親敗下陣後,他便悍然發動了機關——以一箭穿心詐死,挑破王賢的身份,喊出顧小憐的名字,引誘雙方大打出手


    當他跌落在牆外,聽到裏麵的怒喝聲,韋無缺的嘴角微微上揚,挑出一個得意的微笑


    然而在這裏,他的算計出現了兩個小失誤,一個是他沒料到,王賢會出奇的鎮靜,那麽快就明白了他的算計。一個是他沒料到王賢和林三的交情,居然深厚若斯……其實他也知道兩人曾經一起蹲過大牢,但他這種無情無義之人,很難明白什麽叫輕死重義。


    結果本來必殺的局麵,被兩人聯手化解。而這時,錦衣衛那邊也出了狀況,本來應當在雙方血拚時,將這處莊園團團包圍的大軍,居然因為王賢的衛隊不進反退,而遲遲按兵不動。


    眼睜睜看著煮熟的鴨子要飛了,韋無缺差點氣得吐血……他不是神仙,不知道白蓮教的人已經從密道逃了,還以為他們和王賢在一起呢。


    好在這時候錦衣衛也反應過來,堵住了王賢他們的去路,一場圍剿一觸即發


    然而這時,狡猾如狐的王二,居然快速帶著手下縮回了唐長老的煙水莊,又讓錦衣衛撲了個空。


    不過大局已成勢難改,一波三折之後,錦衣衛還是將王賢和白蓮教的頭腦們圍在了煙水莊……至少他們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遠處小船上,看著無數火把圍繞著那孤零零的莊子,完好無損的韋無缺鬆了口氣道:“好險,總算是沒跑了他們。”


    接應他的赫然是那名黃發老者,老者搖著櫓,歎口氣道:“這件事讓教主知道,少主怕是有麻煩了。”


    “你以為我父親不想看到這一幕?”韋無缺笑起來道:“隻要我做的幹淨,我爹還巴不得呢”


    “但願吧。”黃發老者暗歎一聲,心說難道是自己老了麽?還真根本不上少主的雄才偉略,不過看那密密麻麻的軍隊包圍了煙水莊,他也覺著裏麵的人插翅難飛了。


    “走吧。”韋無缺突然道。


    “不看了?”黃發老者道:“還不知道結果呢。”


    “不管結果如何,我能做的都已經做完了,還留在這兒作甚?”韋無缺淡淡道:“還是趕緊趕去山西吧,那邊才是本公子大展拳腳的地方”


    “是。”黃發老者應一聲,撐起小船,快速的消失在夜幕下。


    錦衣衛和浙江都司衙門的兵,將煙水莊團團圍住。


    一眾軍校簇擁下,紀千戶和都司衙門的馮千戶、周千戶來到煙水莊近前,一個錦衣衛百戶單膝跪在紀千戶麵前,稟報道:“已經封鎖了所有去路,裏頭沒有動靜,院牆上也沒有人請大人指示”


    “二位意下如何?”紀千戶問兩個千戶道。


    兩位杭州左衛的千戶對視一眼,馮千戶對紀千戶笑道:“弟兄們奉都司大人命,協助欽差辦案,當然一切聽許千戶安排。”周千戶也點頭附和。


    紀鬆暗罵兩人滑頭,但這確實是錦衣衛的事兒,他不做主誰做主?隻好硬著頭皮道:“那好,兄弟就獻醜了。依我之見,既然白蓮妖人都縮在裏頭不出來,不如我們放把火,能把他們都燒死最好,燒不死也能把他們逼出來。”


    “好主意。”兩位千戶讚一聲,周千戶有些擔心道:“方才逮的那個俘虜,自稱是大內侍衛,這是怎麽回事兒?”


    “哈哈,大內侍衛都在京城,怎麽會跑到這兒來?”紀千戶於笑兩聲,目光有些陰冷道:“不過是白蓮妖人冒充而已”


    周千戶還要說話,被馮千戶暗暗拉一把,小聲道:“聽命就是,一切有上差呢”周千戶一想也是,反正我們是奉命行事,管那麽多於啥。知道的越多越麻煩。


    於是商議停當,士兵架起了梯子,小心翼翼爬上牆頭,探頭探腦觀察裏麵的情形,隻見院中安安靜靜,一個人都沒有。


    “人都在樓上”有士卒眼尖,看到樓上有人影閃過,忙大喊道:“放箭放箭”


    一支支火箭點燃了,被射手拉滿弓射入院中,院子裏登時一片紅火,到處是一團團熊熊燃燒的火光,看起來可怕極了。


    樓上的人也把心提到嗓子眼,但很快發現擔心是多餘的,因為這座樓房與傳統的木結構建築截然不同,除了門是木頭的,通體都是石頭的,就連窗欞也不例外,那些火箭射到樓壁上,卻不能引燃一絲火星樓裏的人就像在看一場煙花表演……


    射了一陣,外頭人也發現不成了,停下射去請示。


    “隻有強攻了。”紀千戶狠狠啐一口,下達了攻擊的命令,兵士們高聲呼喊著,從大門、牆上,四麵八方湧入院中,然後朝那座石樓攻去。


    這時才發現這石樓的設計有多變態,外牆清潔溜溜,牆上的窗口隻有臉盆大小,唯一的入口隻有騎樓下窄窄的甬道。從甬道一進去,是一方不大的天井,原先一片死寂的石樓上,突然冒出數不清的弓箭手,從二樓的窗口射下箭來。甚至不需要瞄準,因為天井裏擠滿了人……


    兵士們麵對樓上四麵居高臨下的攻擊,毫無還手之力,隻能趕緊上樓廝殺。而想要上樓,必須要冒著頭頂的箭雨,衝到對角的樓梯口


    當他們付出極大代價,好容易衝到樓梯口時,才發現這狹窄的樓道實在是太窄了,任你千軍萬馬,也隻能一個一個往上攻。而對方隻消一人,就能居高臨下把守住這唯一的通道,實在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結果不斷湧進來的兵士被堵在小小的天井裏,上上不去,退退不出,頭頂還有弓箭如雨,死傷極其慘重


    “架梯子,上樓”周千戶和馮千戶看不下去了,不是說隻是圍剿一些白蓮妖人麽?怎麽遇到如此強大的敵手?損失這麽大,如何跟都司大人交代?光死難士兵的燒埋銀子,就讓他們無比肉痛啊


    兵士們將兩具梯子接起來,架在石樓外牆上,終於爬上了樓頂,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喪心病狂的唐員外,竟然在樓頂安滿了鐵蒺藜,弄得樓頂上根本沒有下腳的地方兵士們好容易爬上去,剛落腳就慘叫著蹦起來,要麽蹦到別的鐵蒺藜上繼續慘叫著蹦起來,要麽慘叫著墜下樓去……


    不遠處的三位千戶看呆了,馮千戶喃喃道:“奶奶的,不光是烏龜殼,還是個刺蝟”周千戶也歎道:“不愧是邪教,可真夠邪的”


    “二位就別感慨了,”紀千戶鬱悶道:“趕緊拿個主意吧”


    “依我們的意思,先暫停進攻,”馮千戶道:“等明日調兩門洪武大炮來,管他多硬的烏龜殼,兩炮就能轟開了。”


    “嗯,這樣最穩妥。”周千戶點頭附和道。


    “兩千兵馬攻這麽個小小的石樓,還要等到明天?”紀千戶可等不了,方才杜百戶稟報說,周新已經帶人馬過來查看了,被他們的人擋在西溪之外,若不盡快解決戰鬥,難免夜長夢多。


    “上差,打仗不是人多就能贏,須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道理。”馮千戶苦著臉道:“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我不管那些大道理,我隻知道,兩千人攻不下個小小的石樓,你們就是消極怠工”見兩人多有推諉,紀千戶的少爺脾氣上來,眉頭一挑道:“我一定如實稟報我叔父,讓他和你們都司評評理”


    “這”二位千戶這個鬱悶啊,心說怎麽攤上這麽個二杆子呢?但胳膊拗不過大腿,隻好命令繼續強攻。


    又攻打了一頓飯的功夫,石樓內外已是血流成河了,官兵損傷大大的,還是毫無寸進,這下任憑二位千戶如何催動,將士們都不肯上前了。畢竟本來說好了是來幫個忙的,攻下來也沒什麽好處,還把命搭上就太不劃算了。


    那廂間,外圍的錦衣衛,也快擋不住臬司衙門的兵了,內外交困之下,紀千戶隻好改變了策略,讓人喊話道:]被包圍了,已經沒有逃脫的可能我紀鬆保證,隻要你們把首惡交出來,就放其餘人安全離開,絕不食言,


    說這話其實誰也不指望能奏效,不過是動搖一下對方的軍心,然而短暫的沉默之後,樓上突然有人喊話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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