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寓和於逸凡滿麵羞愧,沒口子道歉,說到動情處還潸然淚下,林秀才無奈,隻得歎息一聲道:“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吧……”


    兩人心說,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又說了一籮筐軟話,直到王賢和林榮興答應,鄉試後與他們飲酒敘舊,這才滿麵慚愧、心中暗爽的告辭離去。


    王賢要留飯,兩人推說現在你們時間寶貴,鄉試後再來打擾。見二人去意堅決,他隻好把他們送走,剛要轉身進門,卻聽背後一聲低喚。“二哥……”


    回頭一看,原來是於謙,一年不見,這家夥又長高了不少,相貌也愈發堂堂。王賢不禁笑道:“小謙你不夠意思啊,我都回來好些天了,你現在才來看我。”


    於謙麵露羞愧之色道:“是小弟之過。”


    “當然是你錯了”王賢哈哈大笑道:“還不趕緊進來陪我吃酒,我告訴你,我現在的酒量,那是今非昔比了,非要把你灌個爛醉不可”


    於謙卻不挪步,低聲道:“還有幾天就鄉試了,還是不要進去打擾二哥了,我就是來問候一聲。”


    “打擾什麽,本來就要吃飯了,趕緊你的。”王賢笑罵道。


    “我……”於謙隻好小聲道:“伯父在家麽?”


    “在家,不過我爹又不能吃了你,你怕啥?”王賢笑道。


    於謙心說,你怎麽知道不能吃了我?卻被王賢不容分說,拉進大門。


    “二哥你聽我說,”於謙急忙後退道:“伯父正生我氣呢,我可不能進去


    “那有啥,待會兒你敬他個酒,道個歉,不就結了。”王賢把於謙生拉硬拽,拉進堂屋裏。這時候,酒菜已經擺上桌,王興業和林榮興正在說著話,等王賢回來吃飯。本來老王一臉笑容……昔日富陽縣裏高貴冷豔的李秀才和於秀才,如今在自己兒子麵前低聲下氣,他怎麽能不一陣陣的爽歪歪?


    但是一看到於謙,王老爹的臉便拉了下來,冷聲道:“你來於什麽?”


    “伯父,我……”於謙囁喏一下。


    “出去”王老爹橫眉豎目,脫下鞋就要打。


    “爹,爹,有話好好說”王賢趕忙拉住,“先把鞋穿上,腳丫子怪臭的


    “少來這套,”老爹瞪他一眼,罵道:“你知不知道這小子現在腳踩兩條船,家裏有個女人了,還整天勾引你妹妹”說著重重拍案道:“想我家銀鈴,要模樣有模樣,要人品有人品,要家世有家世,想娶她的男人,能繞著西湖排一圈卻被你個小畜生攪和得都想出家了”


    王賢聽了這個汗啊,前兩條也就罷了,關鍵是後兩條,我們老王家是暴發戶好伐?還有,銀鈴有那麽讓人著迷麽?不過想想大明太孫和未來的民族英雄,對她是五迷三道的,也算是質量彌補數量了……


    他在這胡思亂想,那邊王興業繼續破口大罵,於謙生怕王賢誤會,忙辯解道:“伯父,侄兒不是您說的那樣不堪,我心裏隻有銀鈴一個,一直都是這樣的”


    “哼你少瞎掰。”王興業啐道:“你爹早就跟人說了,你家那個女子,是他的世交之女,也是他為你選的媳婦”


    “那是我父親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於謙急道:“侄兒若真不堅決,怎會一年過去了,還沒和她定親呢?”


    “別跟我說些沒用的,”王興業冷笑道:“誰不知道你們書香門第、官宦世家規矩多多,什麽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什麽時候輪到你小子自作主張了


    “伯父有所不知,我和父親有約定,”於謙漲紅臉道:“隻要我明年能金榜題名,他就同意我婚事自主”


    “哦?”王興業麵色一緩道:“真的?”


    “小侄若不是有這份底氣,豈敢來見您老?”於謙苦笑道。


    “哼……”王興業這才哼一聲,飯也不吃便拂袖而去。


    林榮興也早就離開了,堂屋裏隻剩下王賢和於謙兩個,相視苦笑後,前者問道:“你跟我說實話,你真跟你爹撕破臉了?”


    於謙搖頭道:“沒有。”


    “那你爹怎能由著你胡來?”王賢奇怪道。在他印象中,那勞什子董家妹妹,已經在於謙家一年多了,什麽都不給人家訂下來,沒名沒分,實在說不過去。


    “其實是我家家訓ul”於謙說實話道:“男丁學業有成方可婚娶,否則隻能等到二十八歲以後。”


    “怎麽算學業有成?”王賢可不是能糊弄的,追問道。


    “中舉人……”於謙輕聲道。


    王賢心說‘果然,,秀才雖說已經算士紳,但真正的士大夫,要從舉人算起。從來有窮秀才、酸秀才之說,卻沒有窮酸的舉人,因為一旦成為舉人,便正式成為統治階級,就算考不上進士,也可以通過大挑授官。就算不當官,在鄉裏也享有數不清的特權,想不發達都難。隻要想一想範進中舉後的暴發,就知道此言不虛。


    而且舉人還有個獨一份的特權讓人眼紅,就是大挑授官後,隻要不是州縣正堂,依然可以參加會試,爭取更進一步,簡直是又娶媳婦又過年,好事兒全占了。所以中了舉人,才能說是學業有成,不枉此生了……


    但問題是,還有五天就鄉試了,然後不到一個月就放榜……


    “所以要請二哥幫忙,”於謙一揖到底道:“我知道二哥和太孫殿下關係匪淺,能不能鬥膽求二哥跟太孫殿下說聲,為我和銀鈴賜婚太孫殿下也是君,我父親最是忠君愛國,一定會聽命的”


    王賢恍然,原來你來找我是為這事兒。又暗暗苦笑,這真是病急亂投醫,竟然求賜婚求到情敵頭上去了


    見他沉吟不語,於謙忙道:“小弟知道這個請求很過分,但為了銀鈴和小弟的終身幸福,求二哥幫幫忙吧我一定會一輩子都對銀鈴好的”


    “我不是不想幫忙……”


    “那是”


    “實在幫不上忙。”王賢兩手一攤,無奈道。


    “……”於謙可憐兮兮的巴望著他道:“對太孫殿下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吧,二哥你就幫我說說吧。”


    “唉……”在民族英雄鍥而不舍的精神下,王賢隻好實話實說道:“兄弟我跟你說實話吧,太孫殿下也喜歡……銀鈴。”


    “嗬嗬,二哥說笑了。”於謙不信道:“太孫殿下怎麽會見過銀鈴呢,更別說喜歡了。”


    “銀鈴去年在京城住了一段時間,你忘了?太孫殿下見到她有什麽稀奇?”王賢心說聰明絕頂的人物,怎麽到了這種事上,也跟普通人一樣糊塗呢?“至於第二個問題,你問問自己為啥會喜歡銀鈴不就知道了?”


    “我們是日久生情”於謙不服道。


    “瞎說,是誰才見她第二麵,就邁不動步子了?”王賢哂笑道。


    “哎……”於謙歎息一聲,無比艱難道:“這麽說,二哥說得是真的?”


    “比真金還真。”王賢點點頭。


    “……”於謙說不出話了,麵色灰敗的呆立半晌。看來他還沒做好跟太孫殿下搶女人的心理準備。


    王賢叫他一聲,於謙沒有絲毫反應,他不禁搖頭歎氣,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半身不遂。便不再理這小子,自顧自吃起午飯來。


    他正在自斟自飲,突然聽沉重的腳步聲,抬頭一看,就見於謙已經站在眼前,一把拿起酒壺,咕嘟嘟仰脖灌下去。


    “你慢點喝,這酒貴著呢”見他將太子賜的宮廷禦釀如同牛飲,可把王賢心疼壞了。


    但已是晚了,於謙把整瓶酒喝得於於淨淨,麵紅耳赤的瞪著他道:“哥,你說實話是不是想靠銀鈴攀龍附鳳”


    “老子用得著麽?”王賢翻白眼道:“我可不想讓妹妹進宮”


    “那哥就是支持我了?”於謙咧嘴笑道。


    “少自作多情。”王賢繼續翻白眼道:“我寧願妹妹嫁個普通人,平平安安一輩子。”


    “嗬嗬,我就說麽,哥心裏還是向著我的……”於謙不會預見到,自己未來將成為民族英雄。無論從認知還是實際情況看,此刻他都是如假包換的普通人,自然把王賢的話當成了鼓勵。“有哥這句話,我就更有底了”


    “有什麽底?”


    “我要打敗太孫殿下,捍衛自己的女人”於謙沉聲道。


    “滾,我妹妹啥時候成你的女人了。”王賢一腳把他踢了出去,自己卻失聲笑起來,未來於少保果然不是凡品啊怪不得三十年後,敢拿炮轟皇帝,原來從年輕時,就膽肥膽肥的,敢跟太孫搶女人


    於謙一走,王興業便徹底閉門謝客,在大門掛起牌子,上書請勿打擾,四個大字,一直到考試前一天才摘下來,因為這天考生要去提學衙門寫卷頭、交卷……所謂寫卷頭、交卷,是指鄉試時,考生在考前領取空白試卷,填寫姓名、年齡、籍貫、祖宗三代履曆後交回,入場時到二門口再發給。


    待交了卷,兩人便回家檢點一遍帶入考場的物品,確認無誤後,便早早睡了。王賢睡得黑甜黑甜,殊不知,一個針對他的陷阱,早就在考場中張開,隻等他一腳踏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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