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九龍口吃了一計悶虧,太孫殿下心裏就憋著股邪火,尤其是皇帝再不把他如何如何‘英明神武、少年老成,掛在嘴上,更讓朱瞻基憂心忡忡,沮喪不已。


    回來後,他父親又連遭誣陷,父子倆竟同時處於最危險的境地。這讓朱瞻基不禁把懷疑的目光,對準了朱高煦雖然沒有證據,但朱瞻基堅信是自己二叔在背後搗鬼,自然連著他的死黨紀綱一起恨上了。


    太孫殿下一聲吼,東宮護衛們也有了主心骨,紛紛拔刀相向。


    禦街上來往的大臣,也紛紛嗬斥錦衣衛放肆,竟然對太子太孫不敬,錦衣衛的氣焰雖然囂張,此刻卻也有些頂不住了。


    “退下。”紀綱終於回過神來,擺擺手,示意手下暫時離開,“我陪太子殿下見駕就是了……”


    “是。”莊敬等人轉眼便撤了個於於淨淨,紀綱轉動目光,冷對朱瞻基道:“殿下要這樣持劍押微臣進午門麽”


    “哼”朱瞻基哼一聲,撤劍的同時,劍穗狠狠一甩,抽在紀綱的臉上,錦衣衛大頭子的半邊臉,登時通紅一片。


    “好,好,好……”紀綱另外半邊臉,也漲的通紅,雙目噴火的盯著太孫,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滾一邊去”朱瞻基輕蔑的瞥他一眼。


    便有侍衛上前,將紀綱青到一旁。


    一於文臣馬上圍上來,對著太孫和馬車上的太子深深行禮道:“太孫殿下不用擔心,我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保太子殿下安然無事”


    “多謝諸位……”這種時候,文官們還敢往上湊,還敢說這種話,可見太子殿下在文臣心中的地位有多高。朱瞻基感動的熱淚盈眶,卻斷然搖頭道:“但是萬萬不可,諸位千萬不要摻和進來”


    “為何?”臣子們不解問道,難道你爺倆現在不是最需要支持麽?


    “本來隻是一點小誤會,我父親跟我皇爺爺解釋清楚,也就風平浪靜了。”朱瞻基微笑道:“你們一幫腔,我皇爺爺還以為我父親借臣子以壓君父呢。


    “殿下說的是。”大臣們一聽,既然是皇家的家事,人家太孫又說能解決,大家還摻合什麽?便都打消了勸諫的念頭,先靜觀其變。


    勸走了大臣,朱瞻基回到馬車裏,朱高熾憂心忡忡道:“基兒,你小心紀綱告你的黑狀。”


    “他告得還少麽?”朱瞻基鐵青著臉道:“這狗才和我二叔狼狽為奸,早把我父子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今日打他還是輕的,明日我還要殺他”


    看著殺氣騰騰的兒子,朱高熾真發現自己實在太軟弱了,歎氣道:“我方才想過了,那杯酒肯定有問題,隻是劉勉怎麽會害我呢?”


    “那誰知道,人心隔肚皮……”朱瞻基目光一閃,緩緩道:“我讓人將他拿下時,他已經自殺了。”


    “啊……”朱高熾麵色一變道:“犯得著麽?”


    “為他的主子保密唄。”朱瞻基哼一聲,麵色冷硬道:“父親還不明白麽,他是我二叔安插在我們身邊的奸細啊”


    “唉,孤對他不薄……”朱高熾頗受打擊,頹然道:“他怎麽能……”


    “父親,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了,”朱瞻基沉聲打斷他道:“見到皇爺爺之後,一切由我來說,您隻要表現得痛苦不堪即可。”


    “怎麽個痛苦不堪?”


    “身心俱痛。”朱瞻基一字一頓道。


    “這……”朱高熾一臉猶疑的點點頭道:“好吧。”


    父子倆在奉天門便前下車,朱瞻基扶著朱高熾,緩緩往乾清宮走去……按說太子因為腿腳不便,皇帝特賜他紫禁城乘輿,可以坐著轎子去見駕,但是請罪就得有個請罪的樣子。


    此時,為了迎接皇帝凱旋而舉行的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宮人們在忙碌的穿梭,勳貴恭候、文武大臣也成群結隊的前來,遇上太子殿下,都遠遠行禮,沒人敢上前打招呼。


    “大臣反不如小臣。”朱瞻基憤憤的嘟囔一聲。


    “不必在意,君子趨利避害。”朱高熾卻想得開道:“大臣比小臣知道的多,明白孤和父皇不隻是這點表麵的小事,誰敢說父皇會不會廢了我?自然不敢上前。”


    “父親定會逢凶化吉的。”朱瞻基目光堅定道。


    父子倆來到乾清宮前,正遇到朱棣的鑾輿出來赴宴,父子倆趕忙跪在道旁


    看到太子和太孫來了,王彥忙稟報大轎中的皇帝,朱棣卻沒有絲毫回應,王彥隻好對太子抱以愛莫能助的眼神,跟著皇帝的儀仗遠去。


    朱棣沒讓起來,父子倆隻得跪在那裏,一跪就是一個多時辰……朱瞻基年輕力壯、銅皮鐵骨,都感覺膝蓋如刀割,全身痛苦不堪。遑論朱高熾這樣身胖體虛的殘疾人,看他麵如白紙、汗如漿下搖搖欲墜的樣子,一旁的宮人想要給太子撐把傘。


    “走開”發出這一聲的,竟然是朱瞻基,他厲喝道:“你們還嫌我皇爺爺不夠生氣麽”


    朱高熾又於又裂嘴唇翕動幾下,本想討杯水喝,但聽了兒子這話,便住了口。


    父子倆又跪了一刻鍾,終於等到朱棣返回,這次鑾輿在二人身前停了片刻,朱棣瞥一眼落湯雞似的太子,目光中滿是厭惡的哼了一聲,便又起駕回宮。


    又過了好長一會兒,太子終於支撐不住,頹然昏倒,一頭撞在石板路麵上,登時頭破血流。


    “還愣著於什麽,快救我父親”見眾人都不敢上前,朱瞻基怒目圓睜,從地上彈起,喝罵道:“快去稟報我皇爺爺”


    “是”身邊人那個委屈啊,不是您不許我們上前的麽……趕忙上前扶起太子,又把太醫叫來,先給太子包紮,再把他衣袍的前襟扯開,用艾條灸他的胸口,才把太子殿下弄醒過來。


    朱高熾一睜眼,便看到王彥站在麵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可憐巴巴的望著他。


    “皇上請太子殿下進去。”王彥輕歎一聲道:“太子爺,臣扶您進去。”便和朱瞻基一左一右,扶著朱高熾進了乾清宮。


    乾清宮裏,因為並不在此常住,朱棣並沒有換下朝服,仍是一身黃色的團龍袞服,透著帝王的尊崇與威嚴,此刻他端坐在龍椅上,麵無表情,目光冰冷的望著在兩人攙扶下,蹣跚進來的太子。


    朱高熾剛進大殿,朱棣便譏諷問道:“太子醒酒了?”


    朱高熾趕忙掙脫攙扶,跪在皇帝麵前,重重叩首道:“兒臣今日失禮,有乖國體,有負皇恩,請父皇嚴懲”


    “你何止是失禮”朱棣哼一聲道:“朕遠征漠北凱旋而歸,滿朝文武、外國使節,一個不缺的在龍江關迎候,唯獨你這個監國太子,居然宿醉不起,迎駕失時”皇帝越說越生氣,重重一拍扶手,喝罵道:“你讓朕丟盡了臉麵


    “兒臣知罪”朱高熾使勁磕頭:“請父皇責罰”


    “你以為向朕請罪,朕就能放過你了?做夢去吧”朱棣冷聲道:“你身為監國,濫飲無度醉生夢死荒廢政事身為皇子,目中無父本為人臣表率,卻目無禮法朕豈能用把大好江山,交到你這種無禮無國、無君無父之輩手中?”


    朱高熾聽得父皇的弦外之音,竟然毫不掩飾廢儲之心,他不禁渾身顫抖起來,卻知道自己不能解釋,因為父皇已經惡了自己,自己說什麽父皇都反感,隻能適得其反。隻好使勁叩首道:“兒臣聽憑父皇責罰”心裏暗叫道,吾兒,全看你的了


    朱瞻基果然挺身而出,本來他跪在父親身後,此刻蹭蹭蹭膝行上前,抬起頭大聲對滿麵怒容的朱棣道:“皇爺爺,我父親是忠厚君子,敏於行而訥於言,孫兒懇請代父陳奏”


    “你休要瞎摻合,”朱棣板著臉道:“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兒,速速退下


    “不,孫兒若不大聲喊冤,我父親無辜蒙冤事小,讓皇爺爺誤會了太子,於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就太可怕了”朱瞻基的性格,和其父截然想法,他從來不是逆來順受的主,而是容不得半分委屈,這次從九龍口後,他胸中就鬱積著憤懣,此刻在皇帝麵前,終於爆發出來,他淚流滿麵道:“皇爺爺,您英明神武,舉世無雙,為何連這點小把戲都看不穿呢”


    朱棣本來不想跟他多說,但聽了這句話,反而冷哼一聲道:“你且說說,朕看不穿什麽小把戲”


    “孫兒請問皇爺爺,可知我父親昨晚幾時才返回東宮的?”朱瞻基大聲問道。


    “朕怎麽知道?”


    “其實很簡單,因為我父親昨晚,一直與禮部、鴻臚寺官員,以及內監總管在一起籌劃今日的大典,皇爺爺隻消傳他們來,一問便知”


    “有話直說,不要兜圈子”朱棣皺眉道。


    “是,我父親昨晚回東宮時,已經是四更天了”朱瞻基大聲道:“請問皇爺爺,以您健旺的精神,如果操勞到四更天,還有沒有精力和心情,去飲酒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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