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遵旨行事,事有從權,何罪之有?”朱棣冷冷道:“隻是那宣府知府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推三阻四,置朕和幾十萬大軍於不顧?”頓一下,終於壓不住火道:“還有,為什麽夏糧遲遲沒有運到,你和太子是於什麽吃的


    “兒臣早就備好了車馬,也是翹首以盼,日夜苦等夏糧運到”朱高燧忙道:“但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派去催促的人回來說,上百萬石糧食都堆在太原,但山西的官員推三阻四,就是不肯發運說是白蓮教造反,占據了要道,平叛之前不能貿然發運”


    “白蓮教造反?”朱棣目光一凜道:“為何之前沒有奏報?”


    “這個兒臣就不得而知了。”朱高燧小意道:“許是大哥覺著纖芥之疾,不願讓父皇分心吧。”和皇帝的這番對話,他不知演練了多少遍,就等著這一刻,不知不覺把髒水潑到朱高熾的身上。


    “哼”果然,不提太子還好,一提太子朱棣火冒三丈,將手中鎮紙重重一砸,那白玉鎮紙便斷成數段道:“好一個纖芥之疾”


    “父皇息怒,具體情形兒臣也不敢妄言,還是讓我大哥和山西方麵的官員說明吧。”朱高燧這話聽起來是給皇帝降火,但其實是陰險的給皇帝造成一個,太子跟山西官員是一夥的印象。


    朱棣最怕什麽?無非就是自己率軍在外,儲君生出自立的野心,和官員們串通一氣,給自己來個釜底抽薪加上他素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朱高熾,就更容易被引到這方麵了。


    但聖人之怒、不在臉上,朱棣縱使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麵上依然不動聲色道:“那就先回宣府再說吧,你也累了,先下去歇著吧。”


    “是。”朱高燧應一聲,告退下去。


    朱高燧回到營帳,便見朱高煦在那裏坐等,急切問道:“怎麽樣,父皇震怒了麽?”


    朱高燧搖搖頭,朱高煦不禁失望。朱高燧卻抿嘴笑道:“我的傻二哥,其實父皇發怒未必是好事,他老人家現在的反應實在反常,正說明他是動了大心思,才能暫時壓住怒火。”頓一下道:“但火是壓不住的,遲早會爆發,壓得越狠,爆發起來也就越恐怖。”


    “有道理。”想明白這點,朱高煦咧嘴笑道:“三弟辦事兒就是比二哥利索,我那邊機關算盡,還是讓朱瞻基那小子在戰場上逃了。好在父皇也對他失望透頂,再不把聖孫,掛在嘴上了。”


    “正常,一個毛孩子而已,扯得上英明神武麽?戰場上走一遭就露了餡。”朱高燧淡淡道:“不用去顧慮朱瞻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老大倒了,他也就跟著完蛋了。”


    “不錯。”朱高煦點點頭,激動的搓搓手道:“你說,這次能不能把老大將死”


    “八九不離十。”朱高燧沉聲道:“這次咱們是刀子、毒藥、陷阱都給他上齊了,哦,對了我還給他準備了上吊繩,就等他伸著脖子往裏鑽了就不信這樣都於不掉他”說到最後,他那張俊俏的臉上已是麵目猙獰,真不知一奶同胞哪來那麽大仇


    “好,這次有三弟的謀劃,肯定可以一舉成功”朱高煦拊掌笑道:“事成之後,無論咱倆誰登上大位,都要同享富貴、永不相負”


    “二哥這話說的,弟弟我可一點不想當太子,太子有什麽好的啊?父皇在時小心翼翼,唯恐一著不慎,引起皇上的猜忌。”朱高燧卻大搖其頭道:“多年媳婦熬成婆,又要心憂天下,太苦太苦。”說著朝朱高煦嫣然一笑道:“還是二哥能者多勞吧,到時候能給小弟封個好去處,讓我當個逍遙快活王,小弟便心滿意足了”


    “哈哈哈……”朱高煦聞言那真是通體舒泰,放聲大笑道:“好說好說,到時候哥哥把蘇杭都封給你”


    “小弟先謝過兄長了。”朱高燧款款一禮,兩人相視而笑,讓人上了酒菜,痛痛快快吃了頓酒,然後同榻而眠。


    有了趙王運來的糧食,大軍終於能吃上飯了,雖然糧秣仍很緊張,但總算能安然返回宣府了。


    大軍出了瀚海走廊、進入河套後,套內各部早聽聞官軍大敗馬哈木,爭先恐後獻來牛羊酒肉,徹底解了大軍的糧荒。這時候大隊的糧草也發運來了,朱棣見了這馬後炮冷笑連連,直接下令逮捕了運糧的官員……


    待回到宣府時,錦衣衛指揮使紀綱也趕來了,皇帝立即秘密召見他,一番商議後,紀綱便連夜離開宣府,不知去執行什麽秘密任務了……


    “從我三叔麵聖之後,皇爺爺便下旨讓我安心學業,早晚不必請安。”馬車上,朱瞻基一臉鬱悶道:“但瞎子都能看出來,這是皇爺爺在冷落我,請個安費多少工夫?”


    “殿下別太糾結了。”王賢輕聲安慰道:“以我之見,皇上不是針對你的,隻是在查明真相前,不知該怎麽麵對你罷了。”


    “嗯。”朱瞻基想想也是,臉上有了笑容道:“還是你會勸人,一句話就讓我好過多了。”說著深深的注視著他道:“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真是六神無主,真不知該怎麽辦了。好在你回來了”


    “我也不是智多星,怕是要讓殿下失望了,”王賢苦笑道:“太子殿下怎麽說?”


    “唉,我父親隻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問心無愧。”朱瞻基歎氣道:“其實我父親也做不了什麽,皇上雖然讓他監國,但還留著姚廣孝和紀綱在京城監視著,一有風吹草動就立即稟報。尤其是後者,對太子府的滲透已是無孔不入,讓我父親連私下議事都可能被竊聽,他還能做得了什麽呢?”


    “那山西的事情到底怎麽回事兒?”


    “天知道”朱瞻基鬱悶道:“怎麽就冒出了白蓮教,怎麽就正好擋在太原進京的要道上,還敢攔朝廷的糧草簡直是喪心病狂”


    “可能不是湊巧。”王賢緩緩道:“從寶音在宣府被放回去,到廣武鎮被燒。從李謙突然成了叛徒,到山西白蓮教起事。這些事雖然看起來沒什麽聯係,但樣樣都針對太子殿下,這就耐人尋味了”


    “還用說,肯定是我二叔和三叔在背後搗鬼。”朱瞻基憤憤道,說著自己先泄了氣:“可惜沒有證據,皇爺爺非但不會信,反而會誤會是想拉他們下水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證據早晚能找到的。”王賢想想道:“不過你說得對,眼下不是反擊的時候,得先自保,守住了陣地再做它圖”


    “不錯。”朱瞻基點頭歎氣道:“先自保吧。”說著看看王賢,苦笑道:“現在我們這邊,是人人自危,唯一一個安全的就是你”


    “我?”王賢一愣。


    “我皇爺爺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衝著你救了我,也不會為難你的。”朱瞻基歉意的看看他道:“不過估計你的功勞要蒙塵了……我曾被瓦剌軍包圍這件事,被我皇爺爺嚴令禁止提起,你的功勞怕是也不能宣揚了。”


    “無所謂。”王賢淡然一笑道:“我救你又不是為了立功。”


    “嗯。”朱瞻基鼻頭一算酸,笑道:“你放心,你對我好,我都記在心裏了,有朝一日我父子能登上大寶,絕對會加倍償還你的”


    一張巨額遠期支票到手了,隻可惜這張支票還是附條件的,要是他父子雞飛蛋打了,這支票擦腚都嫌硬


    “先別說那些,我給你看兩樣東西。”王賢將答裏巴的信和金印遞給朱瞻基道。


    “這是……”朱瞻基接過來一看,眼登時就亮了……國人可不管答裏巴這個大汗是不是傀儡,他們隻會知道,這是蒙古大汗給永樂皇帝的投降書連帶著他的大汗金印,一並送到中原來了


    更別說還有博爾濟吉特族人橫穿大戈壁,克服千辛萬苦來投奔大明的可歌可泣的事跡,這對正愁著戰利品不夠亮眼的永樂皇帝來說,簡直是再合適不過


    一番分析,朱瞻基判斷王賢非但不會被罰,反而會獲得獎賞,他激動道:“你一定要抓住這個好機會飛黃騰達,千萬別管我們你混好了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幫助了”


    “到時候再說吧。”王賢歎口氣,苦著臉道:“不過我為了脫身,幹了不少荒唐事兒。”


    “比如說呢?”


    “比如說,我讓他們冒充使團和馬哈木談判,”王賢看著朱瞻基,聲音越來越小道:“再比如,我以你的名義,和答裏巴的妹妹成婚。”


    “哈哈,這些事不要緊,不過是戲耍一幫韃子,皇上還要為你喝彩呢。”朱瞻基見他竟擔心這個,不由失笑道:“放心吧,我皇爺爺不是那種食古不化之輩。”


    “那就好,那就好。”王賢將茶水一飲而盡。


    兩人抵達京城時,發現這裏變成了一座歡樂的海洋,原來皇帝正在犒賞三軍,京城內外,無數座軍營裏,此次遠征大漠的大軍,終於可以解下戰袍,洗去征程,享用皇帝賞賜的美酒肉食,好好樂嗬樂嗬了。


    朱瞻基將王賢回來的消息稟報上去,果然立馬驚動了皇帝,下旨命他翌日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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