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除了床上躺著的閑雲少爺,也就小白菜還在家待著了。


    不過王賢還是受寵若驚道:“怎麽是你?”


    小白菜雖然一身素裙,但不想過年礙人眼,上身罩了件淡綠色的比甲,亭亭玉立,真如一棵青翠欲滴的小白菜一般。


    “別人都不在家……”小白菜低著頭,聲如蚊鳴道。


    王賢接過茶盞,他得強忍著才沒就勢摸一把她白瓷般的手背,忙呷一口茶水,掩飾過去道:“在這兒住的還習慣麽?”


    “沒什麽不習慣的。”小白菜搖搖頭。


    “那是,沒有比我家更適合你的了。”王賢意味深長道:“明年開春、踏青遊湖,心情也會越來越好的。”


    “……”聽了王賢的前半句,小白菜的臉通紅通紅,低頭半晌幽幽問道:“我啥時候能出家?”


    “咳咳……”王賢一口茶險些嗆出來:“還沒打消那鬼念頭?還是我家哪裏待你不周?”


    “大人誤會了,大娘、清兒、銀鈴和靈霄,對我都很好很好。”小白菜低著頭道:“但我這個不祥之人,還能在大人家住一輩子?”


    “當然住一輩子”王賢一擺手,霸氣道:“出家之事以後休提,不然我把你賣青樓去。”


    見他又蠻不講理,小白菜氣苦道:“你到底想於嘛?”


    “不想於什麽……”王賢用火辣辣的目光,從頭到腳看她一遍,真是從頭往下看,風流往下走,從腳往上看,風流往上流啊半晌才緩緩道:“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女子。有人收藏金石古董,你也算是我的收藏品,懂麽?”


    “大人請自重。”小白菜登時又羞又怒道:“民女雖然已經無家可歸,但還沒忘了什麽是三貞九烈”


    “別緊張,”王賢那張日漸棱角分明的臉上,掛著令人心亂的微笑道:“收藏是很高雅的事情,你隻管把心放到肚子裏,沒有你的允許,我是不會碰你一指頭的……”言外之意,你要是痛的的話,我還是會大動特動的。


    小白菜聽得真想吐,她沒想到王賢竟這樣自戀,冷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是啊,隻管放心住下去吧。”王賢笑眯眯的望著她:“隻是要當心,別不可救藥的,愛、上、我……”


    “永遠都不會”小白菜捂著耳朵,奪門而出。


    “哈哈哈……”望著她姣好的背影,王賢放聲大笑起來。


    第二天一早,王賢一家便乘船返回富陽,畢竟根在那裏,離著又不遠,自然要祭祖拜年了。


    其實他要回來的消息,早就傳遍了富陽縣,讓很多人大感振奮,也讓很多人連年都沒過好……


    大年初一,於員外、王員外和楊員外幾位鄉紳,到縣衙給大老爺拜年,被他留下來吃中飯。


    酒席設在後衙的小花園裏,一張大圓桌,早擺好了杯筷酒菜,菜已經涼了。


    幾人卻仍沒有入席,坐在一旁的座位上,麵色都有些不耐,似是在焦急的等著誰。


    “這個老李,怎麽這麽磨蹭?”新上任的季主薄不耐煩的站起來。便看見個長隨快步走進來,趨到蔣知縣身後,小聲耳語幾句。蔣知縣眉頭緊皺一下,看得眾人心下一沉。


    待那長隨下去,蔣知縣站起來道:“李員外有事來不了了,我們入席吧。”


    季主薄卻憋不住火道:“他是掌纛的,這個時候要決斷大事,他倒不來了”


    他這話讓廳堂裏的氣氛更加壓抑,幾位員外的眉頭都緊鎖起來。


    “誰還沒個有事兒的時候?”蔣知縣的師爺忙打圓場道:“先入席,咱們商量也一樣。”


    眾人便依次入席,蔣知縣坐在那張他夢寐以求、終於如願以償的正位上,麵色陰沉的看著同樣麵色陰沉的李員外、王員外,楊員外則一臉緊張,不斷抽鼻子……這是他去年掉到江裏坐下的毛病,平時還好,一緊張就抽個不停。


    “你們你倒是說話呀”幾杯酒下去,還是沒個吭聲的,蔣知縣憤怒的把酒杯往桌上一擱,“原先不都口若懸河麽?怎麽現在都成了紮嘴葫蘆?”


    “要我說,大夥兒是自己嚇唬自己,”季主薄從沒跟王賢打過交道,因此分外不能理解,為什麽遭到他的威脅後,富陽縣的官紳竟一下丟了魂似的。他不就是個不入流的芝麻官而已,有什麽可怕的?“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他用什麽法兒對付咱們,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他根本奈何不了咱們”


    這鑿鑿之言卻沒引起什麽共鳴,楊員外出聲道:“三老爺沒領教過那廝的厲害,能讓人猜到法子的,那就不是王賢了。”頓一下,抽抽鼻子道:“但他一定有辦法就是了。”


    “我看你是嚇破膽了。”季主薄哂笑道:“我就不信他有法子對付我?”


    聽著他的話,眾員外互相望望,都覺著這人是沒讓狼咬著、不知道狼可怕。蔣知縣也忍不住道:“老季,王賢有辦法是一定的。”


    “他怎麽可能有辦法呢?”季主薄不信道:“他已經不在富陽當官了,他當初的爪牙也不在衙門了,能奈何得了我們?”


    “但是他現在是上頭的紅人了,據說鄭方伯、周臬台和胡欽差和他都有交情,他肯定有新牌打出來。”


    “這都是猜測。”季主薄道:“再說一個不入流的芝麻官,怎麽可能跟藩台、臬台、欽差扯上關係,我看他是扯大旗作虎皮,法螺吹得震天響”


    “換了別人不可能,但是他的話卻有可能。”眾人歎道。


    “為什麽?”


    “因為……”蔣知縣有些氣短道:“他是王賢。”頓一下,歎氣道:“你來得晚,沒和他打過交道,所以才會輕視他。我們這些人親眼看著他,是怎麽把富陽縣整得天翻地覆,也都領教過他的厲害……”


    “別的不說,單說那次,老楊求他的同族,鹽運使的楊同知,把他們的糧船扣在蘇州。”於員外道:“楊同知你知道吧?漢王的舊部,又凶又橫,連鄭方伯、周臬台都不放在眼裏。蘇州又不在本省,任誰看來,王賢去找他,都是自取其辱吧?”


    “嗯。”季主薄不得不點頭。


    “可結果呢?”於員外現在提起來,還覺著不可思議道:“結果他非但把糧食要回來,還跟楊同知成了結拜兄弟……說起來老楊還得管王賢叫聲叔呢。”


    “老楊,這就是你不智了,當初不管三七二十一,認下這個叔叔,今天咱們不就好辦多了?”眾人埋怨楊員外道


    季主薄望向楊員外,想看看這是真的麽?也擔心楊員外被取笑會不會惱羞成怒。


    孰料楊員外一臉苦澀道:“我倒想認,可人家不認我怎麽辦……”


    “……”季主薄無語了,怎麽跟耗子見了貓似的。


    “一次兩次是偶然,但次次都這樣,就是他真厲害了。”蔣知縣接話道。


    “不怕三老爺笑話,”楊員外抽著鼻子道:“自打他讓人捎話回來,我是夜夜都做惡夢,十來天了,我幾乎就是沒合眼。”


    眾人皆有同感,他們對王賢最深的恐懼,是來自何常之死。盡管楊員外對那晚的事情諱莫如深,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何常是來找王賢報仇的,結果仇沒報成,自己卻稀裏糊塗被他自己人的船撞死了。


    雖然後來說是意外,但官紳們心裏明鏡似的。怎麽可能那麽巧呢?王賢又不是王母娘娘的私生子,肯定是他先下手為強了


    何常可是錦衣衛啊死後卻沒激起什麽波瀾,就那麽草草結案了……


    錦衣衛尚且那般下場,他們這些外強中於的鄉紳縣官,在跟王賢作對時,怎麽可能樂觀的起來呢?


    “那……”季主薄見他們一個個嚇成這樣,終於也有點害怕道:“你們於嘛要招惹他呀?”


    “不是尋思他這一走,幾年之內回不來麽?”蔣知縣苦笑道:“哪成想不到半年又轉回呢?”


    “那怎麽辦?”季主薄道:“難道人家隻威脅一句,咱們這些人就乖乖投降?這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何止是被笑掉大牙。”於員外苦著臉道:“王賢開的那些商會、商號,一旦站穩了腳跟,富陽縣就成了那些商人的天下,官府和我們這些鄉紳,就要被他們壓在屁股底下了。”


    “好吧……”季主薄往椅背上一靠道:“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我不摻合了。”便終於明白不該再吭聲。


    眾人麵麵相覷,他們是真矛盾啊,一麵是得罪王賢的可怕後果,一麵是失去原先的地位和特權,那樣都是他們不願承受的,所以才會一拖再拖,遲遲不肯做出決定。


    但今天必須定下來了,因為據可靠消息,王賢明天就回來了


    見都不吭聲,蔣知縣隻好先開口道:“本官覺著,咱們應該跟他好好談談……”


    “嗯,談談、談談。”眾人紛紛點頭道:“談什麽?”


    “談……”蔣知縣有些難為情道:“他能不能給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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