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老爹想想也是,上一個女子死亡的後果,應該把那凶手折騰怕了。現下好容易才抹平,隻要沒感到什麽威脅,他估計不會再殺人的。


    “所以隻要找到趙氏,就能翻案!”王賢一臉果決道。


    “廢話!”老爹罵道:“老子找了她半年,把個富陽翻了個底朝天,人毛都沒見到一根!”


    “肯定有沒搜到的地方。”王賢道:“比如當年爹排查無名女屍案,即將查到的那個大戶家!”


    “不錯,老子後來在牢裏想過,就數他們家嫌疑最大!”老爹歎口氣道:“可惜何觀察為泄私怨,根本不容我開口。”


    “那,是誰家?”王賢沉聲問道。


    “是……”老爹回頭看看他,一下下揪著胡子道:“算了,這事兒你辦不成,等我家去再想辦法吧。”


    “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王賢斷然反對道:“林榮興的人頭一落地,誰還敢翻這個案子?那可是當今皇帝禦筆勾決過的啊!”


    “嗯。”老爹知道,他說的是正理,卻搖頭道:“我差不多猜出,那廝的身份了,可正是這樣,我才不能告訴你。”


    “為啥?”


    “老子還不想絕後!”


    “這樣窩囊的活著,跟死有什麽區別?“!”王賢激動的揮舞著雙手道:“若不能平反,老爹這一生毀了,你兒子這一生毀了,甚至你孫子的一生,也毀了!這比斷子絕孫更可怕!至少斷子絕孫了,兒孫不用來世上被人踐踏一生,還能投個好人家!”


    王興業瞪大眼睛,看著血脈賁張的兒子,雖然他素來信奉‘好死不如賴活著’,但也不影響他認為,兒子說得也對。


    “這件事,家裏沒人知道,連累不到他們!”王賢壓低聲音道:“何況就算我死了,也不過是給家裏減少負擔。爹,你就讓兒子試一次吧!我,不甘啊!”


    “……”老爹麵色變幻許久,方盯著王賢咬牙道:“兒啊,你今年十六了,這是你選的路!要是被人宰了,可不許後悔!”


    “我不後悔!”王賢早想清楚了,這樣的人生不是他想要的,豁出命去,闖出一片天!不然,毋寧死!


    回富陽的船上,王賢心潮澎湃,望著兩岸蒹葭蒼蒼、蘆花飄飄、偶有水鳥從眼前掠過,他竟有劍客赴約決鬥之感,不是狂熱,而是冷靜!不是害怕,而是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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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第二天早晨,回到了富陽縣,在碼頭停穩後,田七招呼個滑竿過來,把王賢弄上岸去。


    林清兒一上了岸,正要跟王賢告別,突然聽到不遠處有熟悉的說話聲。她眼角一瞥,便看見一男一女,女的二八年華枝招展,體態風流眼兒媚。男的頭戴方巾、身穿寶藍夾紗直裰,生得唇紅齒白,濃眉大眼,後頭還跟著個提籃子的小廝。


    林清兒卻轉過臉去,似乎不想和來人照麵。


    然而這碼頭狹窄,不照麵是不可能的。果然,走到近前時,那女的站住了腳,像是才發現她似的,一臉驚喜道:“這不是林姐姐?”


    林清兒隻好轉回頭來,抬出笑容道:“刁妹妹,好久不見。”


    “是啊,想死小妹了。”刁小姐親熱的笑問道:“姐姐,這是要出去啊,還是剛回來?”


    “回來。”林清兒輕聲道。


    見她不問自己去幹嘛,刁小姐瞥一眼滑竿上的王賢,大驚小怪道:“嚇,這不是王二麽,林姐姐,莫非傳言是真的?”


    “什、什麽傳言?”林清兒愣了。


    “好了玉娥,別說了,船要開了。”邊上的玉麵書生有些繃不住,他叫李琦,是刁小姐的丈夫,也是林清兒的前未婚夫。


    刁小姐的父親是本縣主簿,李公子的父親則在直隸為縣丞,兩人無論家世年紀,樣貌才情,都很般配,至少刁小姐自己這樣認為。無奈神女有情、襄王無意,李公子卻迷上了林家姑娘,央著家裏和林家訂了親。


    眼看就要成親,結果林榮興案發,林家成了犯罪家屬,李家這樣的官宦人家,自然避之不及。為了斷了兒子的念想,李縣丞專門告假回鄉,向刁家求親。刁家小姐把李琦當成狗頭金,這門親事自然一拍即合。


    婚後刁家小姐很是快意,唯有一樁,就是夫婿一直對林清兒念念不忘,讓她很是不爽。是以想抓住機會,讓林清兒顏麵掃地,徹底斷了丈夫的念想。


    “急什麽,我和姐姐說兩句話。”她白一眼李琦,用團扇捂著嘴,壓低聲音道:“姐姐剛回來不知道,縣裏已經傳開了,說你和王二同船出遊……”說著忍不住輕笑道:“我是不信的,姐姐怎麽可能,跟這種人鬼混在一起?沒想到……”


    她一口吳儂軟語,其實挺悅耳,但林清兒聽了,卻羞憤難當,臉都紅到耳根,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是豬啊!”她正無言以對時,突然聽王賢一聲冷哼。


    那刁小姐登時變了臉色,因為王賢是對著她說的。王賢坐在滑竿上,陰著臉道:“看不見老子癱著?林姑娘幾輩子沒見過男人,抬著個癱了的無賴二混子出遊,這得什麽樣的豬腦子才能想出來?又得什麽樣的豬腦子才能信?”老娘在家裏連打兩個噴嚏,暗道:‘哪個猢猻背地罵我?’


    刁小姐氣得嘴唇直哆嗦:“那,那你們孤男寡女的出去作甚了?”


    “你瞎麽?沒看到還有田七叔一起?”王賢睥她一眼道:“至於我們去幹什麽,幹嗎要告訴你?”說完不再搭理這女人,轉而對林姑娘道:“教你一句話。”


    “啊……”林清兒錯愕道。


    “下次遇到這種女人,你就像這樣對她說……”王賢拍拍轎夫,示意起轎,然後冷笑著對刁小姐道:“賤人就是矯情!”


    刁小姐哪曾被這般羞辱?更要命的是一針見血,登時暴跳如雷。


    林清兒歉意的笑笑,放下冪羅,也離開了碼頭。


    走在回家的路上,田七憂心忡忡道:“姑娘,你和王小哥的謠言……”


    “管不了那麽多了。”林清兒沉默一刹,方輕聲道:“正事要緊。”


    “哎……”田七再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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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賢回到家,還帶回了老爹給的一壇子醉蟹。他去時是蟹子正肥的時候,鹽場這玩意兒多的成災,吃不了便用酒醉起來,到過年都可以享用。


    老爹不能讓他空手回家,便讓人裝了一壇帶回來,給老婆孩子嚐嚐鮮。


    “分了不?”王賢回來時,可不少街坊都看到了。


    “別急。”老娘眉頭緊皺,裏外端詳這一壇醉蟹道:“你爹鬼名堂太多,裏麵不一定夾帶什麽呢。”


    “不能。”王賢搖頭道:“出來時候檢查的仔細,沒有任何夾帶。”


    “哼……”老娘卻隻是冷笑,她讓銀鈴端個盆來,將裏麵的東西倒出來,發現螃蟹和酒湯都沒有異樣,老娘便將那壇子往石桌一摔。


    “別……”話音未落,兄妹倆就看見,那壇子厚厚的底部,竟然是中空的。摔碎之後,便露出雪白的食鹽,撒了一桌子,足有三斤……不愧是兩口子,果然心意相通!老娘就知道老爹終究不純!


    一夜無話,翌日一大早,王賢便讓哥哥給縣裏的捕頭胡不留,送去老爹的親筆信。


    胡不留正要去衙門應卯,見王貴送來老上司的信,便重新坐下,撕開‘胡賢弟親啟’的信皮,掏出信瓤看了起來。越看他臉色越凝重,最後竟站起來,背著手在堂中踱步。


    王貴局促的坐在客座上,也不知自己老爹寫了什麽內容,竟讓胡大叔這樣為難。但是弟弟囑咐他,無論如何也得有個準信才能回去,也隻能硬著頭皮等下去。


    好半晌,胡不留才意識到自己要遲到了,趕緊把信收到靴頁子裏,對王貴道:“我得去應卯了,不然要吃板子的。”


    王貴趕緊站起來,小聲問道:“胡大叔,那這事兒,你答應不?”


    “我能不答應麽?”胡不留無奈苦笑道:“你回去吧,我會向縣尊稟報的。”


    “啊……”王貴也不知道什麽事兒,聽說還要跟縣太爺匯報,登時有些害怕,喏喏的送胡不留出了門,自己也去上工了。


    卻說胡捕頭一路上,乃至應卯排衙時,都魂不守舍,一直想著自己的心事。


    當年轟動一時的秀才殺妻案,如今伴著林榮興被判秋後問斬,似乎已經落下塵埃。雖然作為當時的經辦人,胡不留仍有滿肚子疑竇,但眼見著昔日的縣太爺、上司、同僚紛紛落馬,周仵作還被活活打死,他哪裏敢多說一句?隻盼著林秀才趕緊人頭落地,徹底掀過這一頁。雖然他也知道,林榮興是冤枉的……


    但是王興業一封信,讓他不得不再次卷進這個要人命的案子裏。盡管很不情願,但他不得不照做,因為他欠著王興業的人情……當年王興業攬下所有罪責,才沒有牽連到他,不然他也得去鹽場曬鹽。更因為王興業手裏有他的把柄,自己若不照他的吩咐去做,就不隻是去曬鹽那麽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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