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幹咳原本隻是為了掩飾尷尬,但石勇卻誤以為是在催他出來,二人西行不遠,他就自院子裏跳了出來。


    見石勇出來,南風止步轉身,揚手將一麵玉璧向他扔去,“來年正月初八,往雲華山去。”


    石勇抬手接了,大步走近,“真人大恩……”


    “我們這便走了,你回去吧,”南風笑道,“保重身體,勞逸有度,以免他日臨陣對敵體虛乏力。”


    石勇尷尬訕笑,低頭走近。


    待石勇走到近前,南風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與你說笑了,正月初八會有勁敵,切莫大意,這些天將武藝演練的嫻熟些,匯聚靈氣,整裝備戰。”


    “真人放心,末將定不辱命。”石勇仿佛回到了統兵西北的那一世。


    “甚好,你回去吧,我們這便走了。”南風說道。


    石勇有心挽留,卻耐不住南風去意甚堅,婉拒之後帶著元安寧瞬移離去。


    動身之前南風並沒有說要往何處去,待得看清周圍的景物,元安寧方才知道二人現在位於江南的建康。


    “走吧,尋地方吃飯去。”南風心情甚好,離落雪提供的兩條線索甚是有用,石勇和那樹精都可遣派上陣,成精的草木頑石是最難尋的,而今最難的兩個種屬都有了著落。


    巨野是北齊的偏遠小城,而建康是陳國的都城,兩者不可同日而語,入夜之後巨野街道上就少有人影了,但建康卻仍然多有路人,酒肆客棧裏也多有食客。


    元安寧是個講究人,講究人自然得去講究的地方,元安寧自己可能不在意,但南風在意,因為他知道元安寧是講究人。


    由於吃完飯還得休息,就沒往酒肆去,而是選了建康城裏最好的客棧。


    客棧的大廳裏有不少食客,二人進去之後選了一處角落的位置,要了茶水食物,一邊進食,一邊聽其他食客交談說話。


    多數食客談論的都是無關瑣事,其中一桌食客談論的是怎麽給侯真人送禮,起初南風還沒明白他們所說的侯真人是誰,直到他們說到無情書院才知道他們口中的侯真人是侯書林。


    侯書林是個江湖武人,並無道籍,按理說眾人不該以真人稱呼他,不過轉念一想,侯書林當年曾經照顧過天啟子多年,事後還曾拜天啟子為義父,想必是在他被困漠北的那些年侯書林走了後門兒得了道籍。


    之前他曾經將尋訪調查居山以下備選武人的任務交給侯書林去做,侯書林受命之後撇下尚未拜堂的小妾連夜辦差去了,這些天想必走了不少地方,也做了不少事情,江湖中人得知此事,便想方設法的與他攀交。


    都說宰相家奴七品官,侯書林現在的身份與欽差一般,所到之處受盡逢迎,盡享款待。


    元安寧吃飯時很少說話,吃了些米食之後,端茶漱口,“可要見他?”


    南風知道元安寧口中的他是指侯書林,因為據那桌食客所說,侯書林眼下正在建康的太尉府作客。


    “去不去都成。”南風隨口說道,他帶元安寧來建康有三個原因,一是這裏食宿較為方便,他是那種有罪能受,有苦能吃的人,但隻要條件允許絕不會自討苦吃,說白了就是有米不吃糠。二來之前他曾經和胖子諸葛嬋娟往江平郡去,據那太守所說,歌姬十三娘被陳霸先要了去,他有心去尋陳霸先問一問十三娘的來曆。三是至今為止還沒有陰魂入選,所謂陰魂,說白了就是鬼,鬼都是人死之後變成的,人多的地方才有鬼,建康周圍就有不少孤魂野鬼滯留遊蕩。


    待元安寧放下茶杯,南風離座起身,衝夥計招了招手,結了飯資,往後院客房去。


    這處客棧是三層木樓,南風要了最頂層的房間,這是這裏最好的房間,住一宿要二十兩銀子,錢沒有白花的,房間寬敞,布置清雅,被褥熏香,浴缸是自入熱水,由下麵的夥計以絞盤送上來,自傾自流。


    大部分的女人都愛幹淨,見到浴缸,元安寧就想洗澡,南風自窗前觀察眺望,元安寧自幃後洗澡沐浴。


    南風看的是建康附近的陰魂鬼魅,由於城內有城隍管轄,陰魂大多遊離城外,正所謂物老成精,不管什麽東西隻要年頭長了都會生出道行,鬼魂也是這般,它們雖然無有靈氣修為,卻有與靈氣修為相似的道行,也能通過氣色來區分辨別,城外的那些陰魂修為都在居山之下,沒有很厲害的角色。


    世間萬物都是相對的,陰陽亦是這般,鬼魂屬陰,降妖捉鬼的道人屬陽,同等修為的道人和鬼魂爭鬥,會是勢均力敵的局麵,因為陰陽是均等的,陽並不強於陰,陰也並不弱於陽,所謂邪不壓正隻是一句宣講正義的話,邪到底能不能壓正,還得看邪和正哪個更強。


    如果一個道人和一個鬼魂都是洞玄修為,爭鬥時誰也不會占據太大優勢,不過眼下有這樣一個問題,那就是正月初八的鬥法是根據靈氣修為由低到高逐一進行的,白天陽氣重,鬼魂在白天出戰是很吃虧的,隻有夜晚出戰,才可能占據天時,如此一來就需要前瞻估測前幾場鬥法所需要的時間,根據上午和下午各戰兩場計算,淡紅到淡藍這四階的陰魂直接可以排除了,最好是三洞正藍和大洞深藍這兩種修為的陰魂,因為隻有這兩階修為的陰魂才能在對它們最有利的時辰出戰。


    想到此節,便刻意留心,建康附近擁有這兩階修為的陰魂隻有兩個,一個在城北,一個在城西。


    就在此時,突然西北方向出現了熟悉的氣息,定睛細看,不是旁人,正是胖子和長樂騎乘老白前來。


    老白自城外落下,胖子和長樂施出身法,往東城掠去,根據二人落腳的方位和所在宅院的規模來看,應該是處大臣的府邸。


    “胖子和長樂來了。”南風衝元安寧說道。


    “你且下去招呼,我這就出來。”元安寧說道。


    “不忙,”南風關上了窗戶,“他們不知道咱們在這裏,沒往客棧來,而是往東城去了。”


    “尋侯書林去了?”元安寧問道。


    “對。”南風點了點頭,那處宅院聚集了不少練氣之人,仔細辨別,侯書林的氣息也在那裏。


    “他們與侯書林少有交集,尋他作甚?”元安寧隨口問道,南風委托侯書林調查的是居山以下武人,而拜托胖子和長樂查訪的是居山以上的紫氣高手,雙方調查的對象不同,不應該有所交集。


    “想必不是什麽正事兒,”南風笑道,“侯書林好大喜功,拿了雞毛當令箭,著實威風了一把,胖子想必是聽到了什麽風聲,過去看他在人前如何拿架子擺譜兒,順便戲弄他去了。”


    元安寧笑。


    南風走到屏風後麵,歪頭向裏窺探。


    元安寧見之,撩水濕他,南風縮頭躲過,再探頭,此番扔出來的是段瓜瓤。


    南風接過,過去幫忙搓背,起初是抱著發壞的心態,也不搓正經地方,後來想到似這種情形以後怕是也不會再有了,心中暗傷,便隻是搓背了,不管是元安寧還是諸葛嬋娟,他都虧欠二人甚多,趁眼下還有機會彌補,能彌補一點是一點。


    便是已成夫妻,元安寧仍然很是羞澀,享受的不很坦然,不等他搓完就攆他出去,自己來洗。


    元安寧自裏麵沐浴,南風自桌前飲茶,與此同時說話交談,說的是參戰之人的挑選情況,而今仙人三階已經齊備,但太玄以下仍有欠缺,正紅升玄,深藍大洞,淡紫居山仍是空缺,餘下六階也缺少替補。


    知道南風晚上還要出去,元安寧便不耽擱,很快自浴缸出來,換上了幹淨的衣衫。


    見元安寧盤挽頭發,南風說道,“外麵很是寒冷,你早些歇著吧。”


    “你要往哪裏去?”元安寧問道。


    “先去找胖子和長樂,看看他們近些時日尋訪的結果,”南風隨口說道,“還有侯書林,也得問一問,居山以下的武人還能入選兩人。之後往城外走一遭,看看那幾個陰魂是何來曆。最後還得往皇宮去,有件事情我一直心存疑惑,去找陳霸先求證一下。”


    南風言罷,元安寧說道,“若是無有不便,我與你同去吧。”


    南風點了點頭,“成啊。”


    待元安寧收拾妥當,二人離開客棧,往東城去。


    到得近處,看清了那處府邸的門匾,之前猜測無誤,正是太尉府。


    太尉在當下是一品大員,為武官之首,宅子很大,占地足有十幾畝,裏麵樓閣林立,胖子和長樂的氣息在園林的繡樓高處,而侯書林的氣息在中堂正廳,在其身邊還有十幾個不同修為的練氣武人。


    那處繡樓無有火燭光亮,想必無人居住,南風指明位置,與元安寧輕身掠至。


    元安寧的落足之聲驚動了胖子,胖子自裏麵低聲喝問,“誰?”


    “我。”南風推窗而入,隻見胖子和長樂正在北窗下就著幾包鹵味在喝酒。


    “你怎麽來了?”胖子問道。


    待元安寧進來,南風將窗戶關好,回身看向胖子,“我看到你們的氣息自此處出現,就過來看看,你們來作什麽?”


    “看他,”胖子笑指窗外,“你來的正好,快來看看你家大譜兒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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