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周圍仍是白雲朵朵,並不見瓊台樓閣,但趙行既然說快到了,此處自然離天界已經不遠了,之所以看不到天界的情景,無疑是因為有結界阻隔。


    所謂結界,實則亦是靈氣屏障的一種,隻是比尋常的靈氣屏障威力更大,更加堅固,籠罩的範圍也更寬泛。


    景物的變化很是突然,前一瞬還是藍天白雲,後一刻周圍就出現了高大的城牆,城牆由巨大的石塊累積,老拙古樸,氣勢恢宏,牆高數丈,東西綿延。


    二人眼下位於城牆的南側,北側不遠處便是一處巍峨城門,大門寬達九丈,一主二副,彎拱三通,其上城樓八角飛簷,玉瓦覆頂,門樓正中懸有一麵偌大牌匾,上書南天門三個鼎文大字,金底朱漆,肅穆威嚴。


    “這裏便是南天門了。”趙行收起雲頭,邁步先行。


    南風嚐試邁步,發現行走並不虛空,而是腳踏實地,與自人間行走並無不同。


    二人出現之處離城門有百丈遠近,移步的同時,南風翹首北望,隻見城門下方有一隊甲胄光鮮的天兵警戒把守,往複走動,看守森嚴。


    在那城門之外,有三人躬身站立,由於三人麵向城樓,便看不到三人的樣貌,隻能根據三人的穿戴確定是兩男一女,衣著與當下人間的衣著別無二致。


    趙行帶著南風走向南天門,不多時,到得城門外,趙行止步回頭,“地仙止步天門,真人請自這裏等候,稍後會有禦吏院天官前來分封職事。”


    “多謝趙天官。”南風拱手道謝。


    趙行點了點頭,邁步去了。


    目送趙行走遠,南風收回視線看向右側三人,這三人確是兩男一女,分別是兩個老年男子和一個中年婦人,穿的都是俗人衣裳,不是道人。


    那兩個老年男子都是七八十歲的光景,一副學究打扮,而那婦人年紀約在四十上下,奇醜無比,一臉的苦大仇深。


    那婦人離南風較近,南風就與她說話,“大嫂,你們是人間來的?”


    南風不說話,那婦人還在以眼角餘光看他,一開腔,那婦人反倒歪頭一旁,並不與她說話。


    “原來是個聾子。”南風撇嘴。言罷,又看向其中一個老年男子,“老叔,你們可是自人間來的?”


    那老年男子聞言麵露不悅,亦不開腔。


    見他這般,南風又問了一遍,那老者這才耷拉著臉說道,“無禮不與長者言。”


    老頭兒說的拗口,但南風聽的明白,這是嫌他沒有禮貌。


    “失禮,失禮,”南風急忙稽首道歉,“請問這位老不死的,你是不是自人間來的?”


    那老頭兒原本還以為他真的知錯了,未曾想他後麵跟了這麽一句,一句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生生憋死在了肚子裏,冷哼過後,再不理他。


    見此情形,南風又看向最後那個老者,那老者見他先前已經辱罵了兩人,唯恐他再罵自己,不待他說話就主動說道,“我們確是來自人間。”


    “你們是死了之後封神的吧?”南風追問。


    “慚愧慚愧。”老者急忙回答。


    正所謂惡拳不打笑臉人,見那老者懼怕,南風就饒了他,又去招惹站在中年的那個老頭兒,“嘿,老不死的,你生前積了什麽德?”


    那老者並非肉身飛升,乃是得了天庭恩賞,強化魂魄,方才得以保全元神,此人應該是個迂腐的學究,也可能跟亡國之後餓死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齊一樣,是個冥頑愚忠的人物。


    南風說的無禮,那老者氣的麵色鐵青,卻並不出言與他辯駁爭吵。


    南風最見不得這種壓抑自己,迎合他人的人物,又出言譏諷,“我最喜歡你這種老頭兒了,給你幾個耳光,你也不會還手。”


    那老頭已經死了,沒法兒再死一回了,不然此番怕是會被南風氣的吐血。


    “你個老不死的,老子問你話呢。”南風撩撥挑釁。


    “老夫,老夫,老夫……”老頭兒氣的渾身顫栗。


    “別動氣,別動氣,裝了一輩子,好不容易熬了個神仙,可別還沒受封,就氣死了。”南風笑道。


    那老頭兒終於按捺不住,亂了方寸,“無恥小兒,謗我名節,老夫與你拚了。”


    “天門肅穆,嚴禁喧嘩。”南天門外傳來了天兵的訓斥。


    聽得天兵訓斥,那老頭兒好生惶恐,急忙回歸原位,躬身候著。


    南風仍是那般輕鬆散漫,先前他對趙行有禮是因為趙行對他很是友善,倒不是他怕了誰,該得罪的已經得罪了,大爺已經當過了,此番便是裝孫子也沒啥用了,還不如來個死豬不怕開水燙,一硬到底。


    地仙連南天門都進不去,隻能在外麵候著,一等就是一炷香,也不見有人來分派職事。


    那三人一直在躬身等待,南風百無聊賴,就想去戲弄一旁的那個婦人,但看她一臉的愁苦,想必生前是個貞潔婦人,便不去惹她。


    按理說隻剩元神是不應該感覺疲憊的,但來到天界,自南天門外站了這麽久卻感覺到了乏累。南天門外是一片石板覆蓋著的空地,並無草木生出,環視左右,無處庇蔭,幹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人家是站著等,他是坐著等,等待的時候也不閑著,自那石板的縫隙摳挑泥土,天界也是有泥土的,與凡間的泥土也沒什麽區別。


    不止他累,看的出來,另外三人也很疲憊,但他們卻一直躬身站立,一副誠惶誠恐的神情。


    “你們有沒有想過,他們是故意讓咱們等著,目的是為了給咱們個下馬威?”南風歪身斜坐,就差躺著了。


    三人視他為禍害,既煩且怕,哪裏會接他話茬。


    南風也沒指望三人會接話,再度回頭看向天上的太陽,天界也是有太陽的,而且與人間看到的太陽是一樣的,連太陽在天上的位置也與人間相同,由此可見天上與人間都有十二個時辰,隻是不知道天上的十二個時辰與人間的十二個時辰是不是等同。


    就在南風百無聊賴,想要躺倒之際,終於有人來了,是兩個身穿官服的天官,一個是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其身後是個手托木盤的年輕人,年紀當在十七八歲之間。


    失去了本體,也就失去了龍睛天眼,看不出這二人是何修為,不過看二人的穿戴,應該都是天仙品階。


    道人飛升,往天界任職,便不一定還是之前的道人穿戴,多數穿的都是官服,故此,很難確定這中年男子是道人飛升的仙人還是神靈出身。


    不過這年輕人無疑是神靈,因為似他這般年紀,若是走修行一途,是不可能這麽快修到天仙品階的,此外,此人應該也不是死後封神,年紀擺在這兒,如此年輕,不太可能積累很大的功德,不出意外的話,此人應該是神靈的後代。


    二人到來之前,南風就站了起來,那兩位天官都看到他之前是坐著的,但來到近前卻並不訓斥,而是衝四人說道,“恭喜諸位位列仙班。”


    那兩個老者說的分別是惶恐和慚愧,那婦人則低頭不語,南風衝二人抬了抬手,也沒有接話。


    “有勞諸位久侯,禦吏院考察諸位生平功績,結合德操修為,已對諸位職事有所安排,”中年天官隨手自那年輕天官所托木盤裏拿出一份文冊,展開閱讀,這是其中一名老者的領職文書,前文是一通褒獎的言辭,說他忠字當頭,遵禮奉德,恪守本分,還有一通別的,說白了就是表揚他老實本分,一輩子都在與人為善,天庭有感,特許嘉獎,擢地仙位,派到荒涼大漠去做一方土地。


    念完文書,先前險些被南風氣死的老者上前交還禦旨卷軸,雙手接過了一方木盒,這木盒裏裝的是官服和官印。


    中年天官隨後又拿過一份文書,是另外一個老者的,說他秉承教化,修橋鋪路,濟貧救苦,行善積德,可為師表,堪稱楷模,賞了個河神,那條河的名字很是耳生,也不知道在什麽兔子不拉屎的破地方。


    然後又是派發官服官印。


    第三個是那個中年婦人,此人果真沒有辜負那一臉的苦大仇深,還真是個貞潔婦人,說她守寡二十多年,不曾逾越禮法本分,鄉鄰為她立了數座貞節牌坊,夜遊神將她的事跡稟報天庭,天庭特許嘉獎,命其去蠻荒任職山神,以自己的親身經曆去感動教化那裏的蠻人。


    南風本來就擔心自己的境遇,眼見三人被封的都是窮山惡水,便越發不往好處想,發與那中年婦人官服官印,終於輪到他了。


    南風本以為他的領職文書一定會被寫的慘不忍睹,未曾想卻並不是那麽回事兒,“南風真人領雷霆,風雲,煙雨三院主事,明窺陰陽,勤修不輟,摒雜糾偏,斧正弊端,弘揚正氣,大有功勞,經禦吏院眾議,特許嘉獎,擢升地仙,封長安土地,即刻赴任。”


    南風原本已經做好了倒黴的準備,未曾想竟然來了個突然逆轉,長安可是個好地方,自那裏當土地,怕是地仙最好的待遇了,難道之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錯怪小瞧了這天庭仙家的氣度和胸襟?


    想不出所以然,隻能頂著一頭霧水,上前交還禦旨,領了木盒回來。


    “恭喜諸位,”那中年天官再度衝四人道謝,“諸位赴任之前,本官有幾句忠告要送給諸位,為官一方當清正廉明,處事公正,慈悲救苦,教化眾生,萬不可假公濟私,徇私枉法,擅離職守,欺壓同僚,要知道天威浩蕩,明察秋毫,若有逾越,定有責罰。”


    兩個老頭兒回答受教,那婦人回答是,南風回答嗯。


    “即刻赴任,不可延誤。”中年天官言罷,轉身離開。


    “南行盡頭便可回返人間。”年輕天官與四人指明路徑,轉身亦走。


    待二人走遠,四人轉身行走,那三人對職事很不滿意,哭喪著臉,不發一言。


    “我先走了,諸位有空去長安玩兒,我做東。”南風好生得意。


    三人聞言麵色更加難看,要是能到處跑,還不叫土地公了。


    南風急於回返長安,三步並作兩步走,很快到得天路盡頭,縱身一躍,重回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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