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打緊?”南風關切的問道。


    元安寧搖頭過後將龜甲塞給了南風,轉而縮手回去,以手絹擦那黑點。


    南風不很放心,拿了水囊過來,“快洗洗。”


    “化骨水貌似不能沾水。”元安寧說的不很確定。


    南風剛想說話,一瞥之下卻發現沙漏裏流出的化骨水正在向遠處流淌蔓延,五爪金龍萎靡在地,竟然不曾察覺。


    眼見化骨水即將浸染五爪金龍,南風急忙閃身過去,用腳將五爪金龍撥至一旁。


    五爪金龍虛弱非常,歪倒之後腹部朝上,龍爪無力屈伸,想要正過身來。


    “好險,要不是你,這片龜甲就毀了。”南風前行幾步,自石團上坐了下來。由於之前過於緊張,放鬆下來之後甚至有虛脫之感。


    “我是來幫你做事的,能拿到天書,是你時運高。”元安寧抬手擦汗。


    有個詞語叫驚魂未定,二人此時就是這種感覺,得到龜甲天書固然歡喜,但更多的還是後怕,若不是二人處置得當,雖急不亂,於最後一刻搶出龜甲,這最重要的一片龜甲怕是已經被化骨水毀掉了。


    待得回過神來,南風低頭打量手裏的龜甲,這龜甲與另外八片本來應該是一隻烏龜的完整背甲,手裏的這片為中心部位,另外八片皆為邊緣,單就龜甲的大小以及上麵古字的多少來看,這片龜甲的重要程度要遠遠高於另外八片。


    短暫的打量之後,南風手捏龜甲衝元安寧說道,“這片龜甲是你我合力……”


    不等南風說完,元安寧就搖頭打斷了他的話頭,“你的心意我明白,莫要再說了。”


    南風還想說話,元安寧伸手指著牆角的五爪金龍,“也莫忘了它。”


    南風皺眉看向五爪金龍,此時五爪金龍已經翻過身來,正抬頭看著他們二人,它本就身受重傷,之前噴吐異火更是加重了傷勢,越發萎靡,奄奄一息。


    “我這裏還有幾枚傷藥,也不知道合不合它用。”元安寧自懷裏摸出幾枚藥丸,這些藥丸本是放在瓷瓶裏的,後來瓷瓶被她騰出來裝了那張寫有天書古字的符紙。


    南風挑眉看了元安寧一眼,沒有接她的話茬,也沒有接她手裏的丹藥。


    “這些傷藥比不得諸葛姑娘給你的那些,卻也能夠生肌止血。”元安寧又道。


    南風仍然沒有接話,而是直身站起,走過去收拾木牌法印等物。


    五爪金龍雖然重傷瀕死,卻不渾噩,貌似知道二人是南風做主,便一直盯著他看,南風走到哪裏,它的視線就跟到哪裏。


    南風焉能看不出金龍眼中的求助神情,這條金龍很通人性,受傷之後知道向人求助,為了得到二人的幫助,還知道盡己所能幫他們做事,若是沒有金龍噴吐異火,那張上達天聽的授籙文冊根本無法及時焚化,二人能順利拿到龜甲,金龍功不可沒。


    且不說金龍當真幫到了他們,便是金龍所為無甚作用,單憑它知道與人做事,換得他人幫助,就理應出手相救。


    若是沒有別的緣故,他自然會竭盡所能救治金龍,但此事牽扯頗廣,令他想救卻不能救。


    金龍此時的形態自然是其變化的結果,其本體應該非常巨大,它身上的傷勢自然是高平生留下的,高平生聽命於黃奇善,而黃奇善聽命於太陰元君,可以說高平生尋找並擊殺五爪金龍是太陰元君,也就是大眼睛的意思,為了擊殺金龍,高平生不惜散功自爆,此番若是救了金龍,豈不是與大眼睛的意願反其道而行之?


    若是尋常小事,唱上一回反調兒也不打緊,但此事關係重大,五爪金龍暗應天子,主宰人間氣數,若是救它性命,怕是會對大眼睛等人所行之事造成巨大的影響和破壞。


    南風的猶豫自然逃不過元安寧的眼睛,疑惑之下輕聲問道,“為何不施援手?”


    “你知不知道五爪金龍是何種存在?”南風反問。


    元安寧點了點頭,關於五爪金龍的傳說由來已久,當真是婦孺皆知,便是不曾加冠的孩童也知道五爪金龍是人間帝王。


    “它身上的傷是一個道人散功自爆造成的,那道人是奉命行事,其主上與我關係非同一般,我若是救了它,那道人白死了不說,還會給我那位朋友增添諸多阻礙。”南風並未向元安寧隱瞞真相。


    元安寧聞言好生吃驚,“他們為何傷它?”


    南風搖了搖頭,自從當年在長安與大眼睛等人失散,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大眼睛,而今與他有一麵之緣的黃奇善也死了,大眼睛現在何處,境遇如何他一無所知,大眼睛等人擊殺五爪金龍的原因更是無從知曉。


    元安寧沒有再說話,她雖然認為應該救助金龍,卻不會自作主張,此事關係重大,救或不救,決定權在南風手裏。


    南風內心深處也想出手救助,但他不敢施以援手,原因很簡單,不知道五爪金龍活下來會產生怎樣的後果,大眼睛是太陰元君轉世,太陰元君乃大羅金仙,所行之事自然是正義的,她要殺掉五爪金龍定然有她的道理,最大的可能是這條五爪金龍應命的皇帝會於江山社稷不利,此時若是救了它,等同助紂為虐。


    唯恐自己心軟,南風便不去看那金龍,而是向左側走去,檢視那裏的事物。


    石龕書架上擺放了很多竹簡,由於此處幹燥,無風無蟲,竹簡大多保存完好,隨手拿過一卷,上麵書寫的是鼎文,看不懂。


    當年那道人的臥處在山洞的西南角,是一張很小的石床,床上有一方石枕,沒有被褥,也沒有換洗的衣物。


    在石床所在區域的石壁上有處石龕,裏麵有兩件器物,一件扁圓形狀的太極八卦香爐,香爐不過掌心大小,下有三足,上有銅蓋,銅蓋上有鏤空的太極八卦圖形,此物不是日常上香所用,而是熏香器皿。


    另外一件器物當是一件兵器,這是一件他從未見過的兵器,他甚至不能確定此物是不是兵器,因為這器物的形狀太過奇怪,與武人所用銅棍粗細相仿,卻比銅棍要短很多,一尺都不到,若不是一端有兩處不很明顯的環形凸起,倒是跟擀麵杖有些相似。


    此物通體黑色,有環形凸起的三寸區域當是握柄,除了這三寸區域,其他部位密布鱗紋,鱗紋既多且密,比那覆蓋蛇身的蛇鱗還要細小數倍。


    伸手拿過,發現入手異常沉重,此物發黑,又如此沉重,當非尋常銅鐵,他立刻想到了胖子所用的玄鐵重錘,這短棍的顏色與那玄鐵重錘的顏色非常相似,極有可能是同種金屬。


    尋常的棍棒多是長兵器,與人等高的最為常見,長達丈許的也不少見,最短的也是齊眉短棍,這根棍子實在是太短了,不足一尺,判官筆也不止這麽長。


    疑惑好奇,就拿在手裏比劃搖甩,一搖,竟然歪了。


    驚訝過後定睛細看,本來不足一尺的短棍長了數寸,卻細了少許。


    好奇之下再度搖甩,卻不見繼續再長,隻有一尺二寸,軟趴趴的,活像一條大泥鰍。


    “你看,這是個什麽東西?”南風感覺有趣,回頭示於元安寧。


    元安寧此時正坐在最後一道台階上,聞聲轉頭,“拿來與我細看。”


    南風走過去將短棍遞給元安寧,“你怎麽滿頭是汗?”


    元安寧沒有答話,拿過短棍定睛打量,片刻過後出言說道,“此物內有活節,想必能夠隨意伸縮。”


    “是根軟鞭?”南風追問。


    “像,卻不是,”元安寧搖了搖頭,雙手彎折再度細看,“這種黑金我之前從未見過,尋常金屬若是敲打的如此纖細,怕是早就折斷了,根本無法銜接承重。”


    “這東西應該有機關,你幫我找找看。”南風說道,元安寧是鑽研過公輸要術的,公輸要術集天下造物之大成,由她來看,能省卻不少工夫。


    在元安寧端詳打量的同時,南風看向牆角的五爪金龍,那金龍越發虛弱,已然萎靡伏地,見南風看它,勉力抬頭,再看南風。


    南風唯恐自己心軟,不敢與它對視,急忙移走視線。


    “此物長短自在,軟硬從容,”元安寧將短棍交還南風,“軟硬長短當由持握力道決定,你且試上一試?”


    南風伸手接過,右臂前伸,五指用力,短棍驟長兩尺,此番不再綿軟搖擺,而是剛挺筆直。


    “有意思。”南風好奇之下奮力再握,短棍再長三尺,又細少許。


    “直力則剛,曲力則柔。”元安寧再度提醒。


    南風聞言,雙手持握彎曲搖擺,亦不曉得哪一下應對了力道,六尺長棍陡然變軟並再度延長,已有丈許。


    山洞狹窄,不得隨心嚐試,南風便沒有繼續演練,“怎麽收回去?”


    “還待揣摩。”元安寧搖頭。


    “你怎麽了?”南風疑惑的看向元安寧,元安寧額頭和脖頸滿是汗水,臉色也好生難看。


    元安寧再度搖頭,“沒事。”


    見她這般,南風好生疑惑,又見她右手以手絹包紮,便伸手去抓她右手。


    元安寧躲避不及,被他一把抓住。待得解開手絹,隻見元安寧手背上的黑點明顯變大,先前隻有穀粒大小,這片刻工夫已大如豆粒。


    “為什麽不告訴我化骨水會腐蝕蔓延?”南風焦急責問。


    “沒事的。”元安寧抽手回去。


    南風也不多說,立刻收拾東西,那短棍延長的軟鞭不會收回,便揉成一團塞進包袱。


    “走。”南風背上包袱,拉著元安寧拾階而上。


    上得數十道台階,南風鬼使神差轉身回望,隻見那五爪金龍已經自牆角艱難的爬了出來,受台階阻擋不得跟來,隻能自台階下無助仰望。


    南風本想狠心離開,奈何雖然想走,卻不忍邁步,沉吟良久長長歎氣,衝元安寧伸出手去,“傷藥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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