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道淡紫色的氣柱,有兩尺多寬,數丈高矮,氣息自正南方出現,徑直向北移動。


    此前南風從未見過這種情形,但今日初次見,他也並不感覺陌生,這就是傳說中的紫氣,渡過天劫晉身居山以上修為的真人,行氣之時體外就會出現這種顏色的氣息。


    這種氣息也不是人人可見,隻有修行中人才能見到,他不久之前剛剛晉身洞神,故此才能見到那真人淩空飛渡時發出的紫色氣息。


    對方所發紫氣並不純正,略顯淡薄,這便說明來人是居山真人,尚未晉身洞淵。


    淩空飛渡比一般輕身技法要迅捷許多,眨眼功夫,淡紫氣息就自十裏外趕到了尼姑庵所在的土山。


    落地站定之後,南風看清了此人的樣貌,這個人他認識,是太清宗其中一位紫氣真人,四十多歲,道號天山子,乃上玄殿的一名職事,地位不低。


    天山子落地之後先是愣了片刻,轉而進入廢墟,搜尋觀察。


    南風伏低身形,遙窺遠望,這天山子先前施展淩空飛渡並非一直在空中飛掠,每隔兩裏就會落地借力,這也表明此人乃淡紫靈氣的居山真人,若是紫氣洞淵,一次借力就能掠出五裏。而紫氣巔峰的太玄真人飛掠距離更遠,能達八裏。


    天山子乃紫氣真人,自不會像常人那般親手翻找,而是延出靈氣將火場的灰燼和浮土隔空揮走,幾番揮袖,灰土多被拂去,露出了灰下之物。


    南風離的較遠,看不到天山子具體做了什麽,但他能看到天山子所在的大致位置和一些舉動,天山子先檢查了西廂舊址,翻動了假扮師太的那個道姑的屍體,不問可知是在確定她的死因。


    在西廂進行了短暫的停留之後,天山子隨後又去了東廂舊址,照例翻動了那兩個小道姑的屍體,隨後蹲下身,撿起了地上的一件事物。


    看到此處,南風如釋重負,天山子撿起的東西應該是祥雲鏢局的腰牌,甚好,甚好。


    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天山子低頭打量了片刻之後,並沒有急於西行進城尋找線索,而是收起那事物,自懷中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符筆和符紙,自庵外的一塊青石上提筆書寫,寫的什麽南風也不知道,但他能夠猜出幾分,道人都能請神作法,似天山子這種已經渡過天劫的高手,請神馭鬼輕而易舉,天山子很可能是想召回那三個尼姑的魂魄,詢問前因後果。


    想到此處,南風再度開始緊張,真是百密一疏,他竟然忘了對方能夠召喚陰魂。


    不過那天山子貌似並沒有召到那三人的魂魄,接連焚燒了幾道符紙,被殺三人的魂魄卻一直不曾出現。


    眼見招魂不至,天山子隻得收起畫符文房,自袖中拿出先前納在袖筒的事物再度審視。


    片刻過後,天山子收起那物件,後退幾步,雙手前伸,緩慢外撐,隨著他手臂的動作,尼姑庵舊址所在土山的前坡,十丈範圍內的地麵緩慢開裂,由縫變渠,由渠成壑,待得撐開一處寬達數丈的溝壑之後,天山子再度延氣,聳肩振臂將那火場的一幹事物盡數移進溝壑,最後雙手外分,緩慢合攏,那溝壑也隨著他雙臂的合攏而緩慢合攏。


    做完這些,天山子離開土山,提氣南掠,根據他移動的方向不難發現,此人是衝著二人所住破屋去的,二人在這裏住了半年多,那三個道姑肯定會向太清宗匯報他的住所和行蹤。


    修行中人若不使用靈氣,便不會有氣息發出,天山子升空之後,淡紫靈氣再度顯現。


    但天山子並沒有前往二人所居破屋,離破屋還有百餘步時,天山子貌似想起了什麽,猶豫片刻改變了移動方向,拐道向西,進城去了。


    南風並不知道令對方改變方向的真正原因,他臨走之前向那灶下添加濕柴,為的是讓煙囪冒煙的時間維持的更長一些,若對方看到煙囪冒煙,便知道他們二人不曾走遠,但那天山子來的太晚,此時煙囪已無煙氣冒出。


    且不管對方為何中途變道,隻要對方沒有立刻動手,就說明對方不確定殺掉他之後會有什麽後果,目前還不敢衝他們下手。


    天山子幾個起落,落於城中,消失了蹤影。


    “起來了,走啦。”南風推醒了胖子。


    淩晨寒冷,胖子雖然在睡,卻很是遭罪,醒來之後打了個冷戰,搖了搖頭,“阿彌陀佛,凍殺貧僧。”


    “走吧,回去睡。”南風先行。


    胖子打了個哈欠,快步跟了上來,“平白的受了一夜罪,早知道就自房中睡。”


    南風沒有接話,他帶著胖子上山有兩個目的,一是居高臨下觀察尼姑庵的情況,二是考慮到二人自身的安全,以防對方到來之後立刻動手。


    而今他確定對方不敢殺他們,便可以安心回去,對方肯定還會再回來,屆時若是發現他們不在房中,反而會生出疑心。


    走到山腰,南風再度看到了那道淡紫氣息,那道氣息自然是天山子發出,根據氣息的移動位置不難看出,天山子是往西山了,此前他進城可能隻是打聽祥雲鏢局的位置。


    十裏之後,天山子的氣息消失了,這倒不是他停止行氣,而是超出了南風的窺知範圍,洞神修為的道士隻能看到十裏範圍內各種氣息的異常。


    由於昨夜臨走時在灶下添加了很多柴草,此時火炕還是熱的,在荒野之中凍了一夜,忽然得到溫暖的臥處,當真舒服的緊,胖子那鋪炕昨天沒燒,便上了東炕,倒頭就睡。


    “把衣服脫了。”南風把胖子拉了起來。


    胖子哼唧著不願脫,南風幫他脫了,天山子隨後肯定會回來,屆時若是發現胖子穿著衣服,定會生出疑心。


    南風也想睡,但他不能,硬撐著跑到西麵冷炕盤膝打坐,往常這個時候他都在練氣,此前這個時辰在做什麽,今日還得做什麽。


    卯時,南風下地煮飯,然後喊了胖子來吃,早飯過後,南風命胖子帶上鐵鍬,離開破屋前往尼姑庵,尼姑庵是昨天出事的,尼姑庵離城裏挺遠,但離破屋挺近,他們住在破屋,不可能不知道尼姑庵著火了,倘若他們不知道三人是假冒的,今天就應該過去掩埋屍體。


    由於事先得到過南風的叮囑,胖子裝出一副傷心沮喪的模樣,實則胖子也不用假裝,他沒睡夠,無精打采與傷心沮喪很是相似,即便天山子自遠處窺察,也看不出異樣。


    二人走到尼姑庵所在區域,胖子大吃一驚,他是五更下山的,那時候天色不明,他並不知道尼姑庵發生了什麽事情,眼見尼姑庵憑空消失了,自然錯愕驚訝。


    自土山前進行了短暫的停留之後,二人原路回返。


    胖子又睡,南風還是不能睡,胖子睡可以理解為悶上心頭瞌睡多,但他跟那幾個道姑又沒什麽交集,若是此時躺臥,天山子很有可能起疑。


    南風這般謹小慎微,也是被對方給嚇得怕了,對方太過奸猾,他必須打起精神應對,實則他和胖子所做的一些惑敵之舉很可能沒有實際用處,對方可能壓根兒也不在近處,但謹慎一點總不是壞事,俗話說的好,“懶一懶,瞎隻眼”,性命攸關的大事,懶惰不得。


    中午時分,胖子終於睡夠了,翻身坐起,伸了個懶腰。


    “你倒心寬,一通好睡。”南風借胖子說他的話,反說胖子。


    “睡的舒服。”胖子下地穿鞋,走到門口撒尿。


    “說了多少遍了,走遠點兒。”南風驅趕,凡事皆有利弊兩麵,胖子挺慘,被人騙了半年多。但胖子也很幸運,若對方是真的尼姑,被人殺了,胖子定會傷心欲絕,但此時他便不會那般上火。


    等胖子撒尿回來,南風已經上了東炕,“幫我燒燒炕,然後去城裏轉上一轉,假裝化緣,聽些消息回來。”


    胖子答應一聲,抱了柴草進來,一邊燒火,一邊抱著罐子吃粥。


    南風很是困乏,躺倒之後很快睡著,也不知道胖子什麽時候走的。


    前後不過一個時辰,胖子就回來了,急衝進門,“老六,快起來,出大事了。”


    南風撐臂坐起,“祥雲鏢局被人挑了?”


    胖子本來是想向南風大肆講說一番,未曾想南風竟然猜到了,頓時意興闌珊,“你咋知道?”


    “我昨天進城做了什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故意嫁禍他們。”南風隨口說道,他昨天進城偷腰牌胖子是知道的,但胖子記性不好,單獨一件事情還能想慮。若幾件事情連在一起,他便糊塗了。


    “那祥雲鏢局好生淒慘,百餘武師盡數被殺,隻剩下一些老弱婦孺。”胖子說道。


    “爽利!”南風深深呼吸,心中鬱悶之氣盡去,他冒險留在這裏,有一半是為了栽贓嫁禍,借刀殺人。越是大門派,越是注重威嚴,一旦威嚴受到侵犯,立刻就會殺一儆百。


    “你這計策太過毒辣,傷天害命啊,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胖子於心不忍,合十唱佛。


    南風下地穿鞋,“滾一邊去,挨打的不是你,說什麽風涼話。”


    “說話要摸著良心哪,我也挨了一鍬。”胖子辯解。


    “你自那兒坐著,嘴裏還吆喝著你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換做是我,我也打你。”南風撇嘴說道。


    “你好沒良心,我那是為你擋架。”胖子喊冤。


    南風舀水解渴,轉而放下水瓢,“你那哪是幫我擋架,你那是束手待斃,記住了,以後再遇到這種事,跟我一起衝上去打。”


    胖子在龍空寺待了一年多,受到的影響也很大,“阿彌陀佛,打打殺殺總是不好,師父說了,要曉之以理,以德服人。”


    “滾一邊去,打不過人家,哪個會聽你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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