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笙和傅亦之間的交集僅限於他救過她兩次,她做過他一段時間的秘書。


    僅此而已。


    但她對傅亦卻很是信任,大概是無論從外形和性格上看,傅亦和‘壞人’兩個字都沾不上邊。


    但此刻——


    這個從來都讓她很有安全感的男人卻像個誘人入深淵的魔鬼,連一貫蓄著溫潤笑意的眼眸都黑得深不見底。


    時笙咽了咽唾沫,顫抖的手去拿手機。


    伸到一半,傅亦握著手機的那隻手往上抬了抬,“想好了?”


    他作勢要撕了文件夾。


    時笙被他逼得雙眼通紅,忍不住撥尖了聲音,“就算是季時亦害死了我父母,季予南也不知情,他那時才七歲,這件事,不該由他來買單。”


    她無法理解傅亦的做法。


    就為了報複季時亦搭上季予南一條命,如果不是為了救她,傑西斯根本沒機會動他。


    她舔了舔幹燥裂開的唇,莫名的想到在別墅時他的吻,幹淨濃烈,帶著淡淡煙草的味道!


    男人沒出聲,隻靜靜的看著她,像是看著一個無知的蠢貨,這讓時笙的情緒越發焦躁。


    待她忍耐力到了極致時,傅亦總算開口了,卻是冷笑了一聲,“你以為季予南不知道嗎?你當他這幾天出差去幹嘛了?時笙,我不否認我幫你是有我自己的目的,但我不會將我冒著生命危險弄來的東西交給一個被感情衝昏頭腦,什麽都不顧的女人,所以,給季時亦打電話或是要這份資料,二選一。”


    時笙煞白的唇緊緊抿著,目光落在那份已經被他撕開了拇指長裂口的文件夾上,用力的咬了咬牙,伸手去拿他放置在一旁的手機。


    傅亦的手機沒設密碼,她很容易找到了季時亦的電話撥了過去。


    “什麽事?”


    季時亦的語氣很奇怪,似乎不耐,又似乎很熟稔,但時笙沒注意,或者注意了,隻是沒往深處想。


    “季董,我是時笙,季予南出事了,現在在傑西斯的別墅裏,地址在往揚克斯去的方向。”


    傅亦說了個具體位置,時笙掀眸看了他一眼,立刻報給季時亦了。


    那邊聽完後直接掛了電話。


    時笙將手機還給傅亦,他接過,隨手扔在了置物盒裏。


    那份撕了三分之一不到的文件就扔在儀表盤上,皺巴巴的昭示了剛才粗暴的對待。


    那裏麵是父母當年出事的所有細節。


    父母出事……


    時笙出神,已經很久沒去回憶了,如今再想,那些畫麵就像褪了色的照片,雖然沒了色彩,卻依然清晰可辨。


    那年她才上初三,雖然家境普通,但也算小康家庭,獨生子女難免被寵的嬌縱,父母為了鍛煉她的獨立能力,從初二起就送她去住校,一個月才回家一次。


    那天是周末,她要趕回學校上晚自習,剛坐上公交車就接到鄰居打來的電話,說她父母出事了。


    等她回到家,救護車,消防車都已經在樓下了。


    刺耳的警報聲中,渾身燒傷的爸爸被人抬下來……


    救護車上,他緊緊握著她的手,艱難的說:“照顧好你媽媽,時笙,你長大了。”


    她怎麽也沒想到,那竟是爸爸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車裏沒人說話,很沉悶。


    傅亦降下車窗,從身上摸出一支煙點上,手肘支著門,淡青色的煙霧模糊了他俊逸的五官。


    時笙:“……謝謝。”


    她好像已經沒有繼續坐在這裏的必要了。


    不過還是很感謝傅亦今天救了她。


    時笙去開車門,剛才還不覺得手腕上的傷疼得有多難以忍受,現在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那疼就像附骨之蛆,鑽進了骨子裏。


    傷口的血凝固,黏住了毛衣的衣袖,別說用力就是伸一伸手臂都疼得撕心裂肺。


    “哢”。


    她剛要開門,傅亦已經將車門鎖上了。


    清晰的落鎖聲在過於安靜的車廂裏顯得很驚悚,尤其是兩人還是這種對峙的狀態。


    傅亦將燃了一半的煙蒂扔出窗外,摸到鑰匙啟動車子,神色冷淡地說:“我先送你去醫院包紮。”


    時笙低頭看了眼手腕,傷口被毛衣遮住了,看不出嚴重不嚴重,不過那一手的血倒真的是猙獰。


    “不用了,我自己打個車去就行了。”


    傅亦冷冷的勾了下唇,並沒有依言停車,“季予南不會有事,你以為他身邊的人都是吃素的?在黑白兩道遊走了這麽多年都還活著,這次也一定死不了。”


    這話說的已經是相當不客氣,時笙沒有再堅持,畢竟傅亦手裏還拿著她想要的東西,而且她也不是要去找季予南,她已經通知季時亦了,剩下的,她去了也幫不上忙。


    傅亦說診所不遠,但開了十分鍾還沒瞧見。


    她側頭看著緊繃著臉的男人,“你和季家有仇嗎?”


    他這種態度不像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才有的,聽語氣甚至比她還要恨季家的人。


    “這和你無關。”


    剛才因意見不合起了爭執後,他甚至連表麵的友好都不屑維持,堅持送她去診所包紮傷口似乎隻是念在大家以前同事一場而已。


    ……


    到了診所,傅亦沒有下車,“我就送你到這兒了,這裏也好打車。”


    “謝謝。”她解開安全帶。


    傅亦抿了下唇,神色掙紮,握著方向盤的手青筋繃起,半響後將儀表盤上的文件袋扔給她,道:“如果真的想謝我,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什麽?”


    “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事,幫我保護一個人,不要讓季家的人找到她。如果你嫌麻煩,就幫我把她帶回中國請個信得過的人照顧她,一輩子別來美國了,”傅亦拿出個信封,“這裏麵有封信和一張支票,還有她的住址,信你到時候幫我念給她聽吧,支票是給你的,替我找個人好好照顧她。”


    沉默半晌,他搖頭:“信還是算了,燒了吧,別念給她聽了。”


    這語氣,儼然是在交代後事了。


    “你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傅亦卻不打算再說,“下車。”


    ……


    時笙在診所包紮好傷口打了車回家,她身上沒錢,還是門口的保安替她墊付的。


    家裏隻有傭人在,“太太,您晚上是吃中餐還是……天啊,您受傷了?”


    “沒事,”時笙不在意的拉了拉袖子,“已經包紮過了,不小心擦傷了。”


    “擦傷了怎麽流這麽多血。”


    時笙跳過這個話題,“不用準備我的晚餐。”


    她沒胃口。


    “對了,少爺打過電話回來嗎?”


    “沒有,我剛才給少爺打電話想問他晚上要不要回來吃,一直沒人接,可能是在開會。”


    時笙原本是要上樓的,聞言,搭在扶梯上的手指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你那有泰勒的號碼嗎?”


    泰勒是季家的家庭醫生,若季予南受了傷肯定要給他打電話,就算沒給他打電話,他那裏也肯定有凱文的號碼,能問到消息。


    “有的,太太您是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少爺對太太的心思她看在眼裏,也不敢怠慢,這衣服上這麽多血,還不知道少爺回來要發多大的脾氣呢。


    少爺平時不愛說話,對吃的用的也不挑,隻有在太太的事上會吹毛求疵。


    “不是,我找他問點事。”


    “我這就去給您拿號碼。”


    …………


    傑西斯的別墅。


    季予南的臉上衣服上都是血跡,嘴角和顴骨上也有明顯的青紫!


    黑色的衣褲上全是灰,頭發上也有,但這並不影響他的俊美,反倒是多了幾分邪氣,令人不敢直視。


    他扣著傑西斯的脖子,捏住的,正好是那兩條突突跳動的大動脈。


    季予南站在牆角,背脊貼著牆,身前的傑西斯,呈現出360度無死角的防守模式。


    他看著前方蠢蠢欲動的保鏢,森然一笑,“別動啊!我要是一個不小心用力過猛,你這頭就要移個位置了。”


    他的樣子看上去明明已經傷得隨時都可能體力不支倒下,但卻穩穩地鉗住傑西斯的脖子,硬是讓個一百五十斤往上的魁梧男人半點都動彈不得的。


    “季予南,你他媽現在是在我的別墅裏,這裏裏外外都是我的人,你以為你還是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季少嗎?你要是敢動我一下,老子讓你死無全屍。”


    “人都死了要全屍幹嘛?難不成像你我這樣的人還指望著死後上天堂嗎?傑西斯,看不出來你還有這麽奢侈的理想。”


    他驟然收緊了手,傑西斯被他卡著喉嚨喘不過氣,一張臉漲得通紅,“你他媽別去弄贓了上帝走的路。”


    五大三粗的男人被季予南捏在手裏像隻垂死掙紮的豬,發出嗷嗷的低叫聲。喉嚨難受,想吐又吐不出,一張臉憋得青紫。


    ‘哢哢’的幾聲響。


    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季予南看向對著自己的十幾把槍,眼睛都未眨一下,“看在季董的麵上我本來打算翻過這一頁,是你自己不知死活的要湊上來,我這人向來不大度,我自己的女人自己欺負可以,但讓別人欺負了,我心裏就不怎麽爽了。”


    他鬆了鬆手,卻沒有徹底放開,傑西斯一邊幹嘔一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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