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正是華燈初上之時, 霓虹明滅, 流光交錯, 在許幸眼底, 卻都氤氳成一片或大或小的光斑。


    她扭頭對著車窗那一麵,察覺到有眼淚湧出, 就馬上抬手擦掉。


    康沉車速很快,許幸擦著眼淚,卻還是認出,這是往江邊走的路。


    她從小就在雍城生活, 雍城是個遊離在二三線之間,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城市, 可她對雍城的歸屬感和熟悉感要遠遠超過相距不遠卻繁華多倍的星城。


    一個拐彎,她就知道康沉是想抄近路。


    這條近路屬於老城區,路旁路燈要亮不亮, 路麵不甚平整。周邊都是低矮待拆的老式居民樓,夜風中佇立,似是搖搖欲墜。


    開了一小段,車突然停下。


    許幸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反應稍微要慢一些,可很快,她察覺出些許不對。


    她轉頭去看康沉, 聲音略微帶著哭後的破碎感, “怎麽了?”


    康沉一動不動, 過了半晌, 他說:“車壞了。”


    “……”


    撞車的時候他不是很英勇?


    康沉轉頭,看到她妝哭花後那張五彩斑斕的臉,傾身打開她麵前的儲物櫃,然後拿出紙巾,放到她懷裏,“擦擦。”


    許幸對自己的狼狽毫無所覺,一邊抽紙,還一邊可憐巴巴地道謝,“謝謝……康沉,今天真的謝謝你了,如果不是你,現在我可能去填海了……”


    “……”


    “不過我還是想去填海…你說我怎麽能弄得這麽狼狽呢,我……”


    康沉忍無可忍,“你先閉嘴。”


    “……”


    許幸還真的乖乖閉嘴了。


    不讓她說話,她就一個人默默地想,可越想越委屈,沒一會兒,金豆豆就“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康沉很少情緒外露,可被包廂場景激出來的火氣暫時壓不下去,心頭有些燥鬱。


    見許幸還在掉眼淚,他克製著把人扔出去的衝動,又掏出一條方巾,打開車窗用水淋濕,轉過來又扳正她的臉,胡亂在上麵抹了幾把。


    康沉力氣大,許幸被控住下巴動彈不得,掙紮幾下,下頜有些痛,於是更委屈了。


    抹完之後,康沉皺眉,“怎麽擦不掉?”


    許幸掰開車頂的鏡子照了下,毫無預兆地,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別哭了!”


    許幸看著鏡子裏那張醜得像不可回收垃圾的臉,已經完全聽不進勸,坐在那裏哭聲震天,肩膀一聳一聳,傷心得無法自拔。


    要不是這條路沒人,被人看到她這幅鬼樣子估計會以為她被強行車震了。


    康沉揉著眉骨,少有地湧上一陣無可奈何的情緒,他打了個電話,找人把自己車開來,稍稍一頓,又讓人帶上卸妝用品。


    電話那頭的人聽到女人哭聲,不由得暗暗咋舌,聽到卸妝用品,更是驚訝得萬臉懵逼。掛斷電話一琢磨,就給康沉他爸打了個小報告。


    許幸哭了一陣,喉嚨痛,眼睛幹,實在是太累了。她抽抽嗒嗒幾聲,默默地拿紙擦眼淚,稍微安靜。


    康沉被吵得頭疼,眼下安靜,忍不住嘲諷一句,“要不要喝點水繼續哭?”


    許幸剛剛壓下的委屈立馬上湧,她一邊擦眼淚一邊將紙團扔到康沉身上。


    “你還是個人嗎…嗚……你以為…嗚嗚……你以為我想哭嗎?牢也不是…我想坐的啊……”許幸斷斷續續地哭訴,“那一醒來…就要坐牢…嗚嗚……關在那個小格子裏…我要不是心態好……早就死了一萬遍了…”


    “我名牌大學畢業……我…聽說我還在雍大讀研…什麽工作找不到啊……你以為我想…嗚嗚嗚……還要被卓小晴…卓小晴那個又蠢又毒的女人羞辱……嗚…”


    聽到這,康沉不知道說點什麽。


    他伸手,想拍拍許幸肩膀。


    許幸哭得太過投入,見有隻手過來,就下意識抱住,然後撲進對方懷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往肩上擦。


    康沉一僵,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


    擁抱的姿勢保持了好幾分鍾,被前方來車的遠光燈打破。


    遠光燈隨著距離拉近切換成近光燈。


    許幸從康沉懷裏退出來,眼睛紅紅,腫得像核桃。


    她忍著酸痛半眯起眼,剛好看到被照亮的車牌,呐呐地問:“怎麽是你的車……”


    來送車的人將車停到路邊,上前和康沉說了幾句,很自覺地隱到暗處打電話,似乎是想找人把這部越野拖走。


    康沉將卸妝用品扔到許幸身上,然後下車,關車門前還衝她交代,“弄好下來。”


    在車外站了十來分鍾,見副駕半天還沒動靜,他鬆了鬆裏襯領口,無甚耐心地上前拉開車門。


    車裏許幸正忍著腳疼在費力穿鞋,這種細高跟她本來就穿不慣,而且她的腳要比李緣君大一碼,剛剛在包間還崴了一下,用點力就疼得厲害。


    康沉目光不經意落在她彎腰露出的胸前那道溝上,半晌沒有移開。


    許幸穿了半天都沒穿上,又不敢太使勁,怕把李緣君的名牌鞋給弄壞。


    她委屈巴巴抬頭,無聲地向康沉求助。


    康沉目光一閃,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蹲身,捏了捏許幸的腳踝。


    許幸皺眉,輕嘶一聲。


    康沉鬆開,又拎起那隻blingbling的高跟鞋打量,心裏又升起莫名燥意。


    許幸還想再做嚐試,把腳往另一隻鞋裏塞。


    康沉突然扔下鞋子,將許幸往外抱一截,直接攔腰扛起。


    許幸被突如其來的懸空嚇得腦袋一片空白,還未待她回神掙紮,康沉已經將她塞進自己那輛保時捷裏。


    也不知道康沉在抽什麽瘋,車速一路飆升,直接開回了文藝路。


    許幸心裏惴惴,以為康沉又不爽了,想要回去找卓小晴麻煩,可康沉又很快停車,一邊解安全帶一邊交代,“安分點坐著。”


    “……”


    許幸眼睜睜看著康沉下車,大氣都沒喘一下。


    不到五分鍾,康沉折返,手裏拎了雙運動鞋。


    他沒上車,直接從車窗把鞋遞了進去,“穿好下來,吃點東西。”


    許幸愣愣接過。


    鞋子是很少女的西瓜粉,她在李緣君的時尚雜誌上看到過這一款,很貴,差不多要花掉她一個月工資。


    她有點猶豫,可康沉靠在窗戶邊又催促了一聲。她趕忙穿上,尺碼竟然意外的合適。


    下車後,她整理著衣服,又低頭打量新鞋子,心裏冒出很多歡喜的小泡泡,“謝謝你,鞋子…是送給我的嗎?”


    “你想折現還給我也行。”


    不,我不想!


    許幸趕忙轉移話題,“那個…我們先吃點東西吧。”


    她四周環顧一遍,往前走了點兒,停在一家專門做抹茶的日式甜品店門前。


    甜品店招牌上寫著一串看不懂的日文,和風門簾半拉。


    她在門口海報立牌前看了好一會兒,轉身問康沉,“你吃甜品嗎,這家可不可以?”


    據說吃甜品會讓心情變好,而且這家抹茶店正在做開業活動,名字裏帶一個x可以打八折,帶兩個x可以打六折。


    她名字裏有兩個x,還挺劃算。


    康沉沒意見,點了點頭,和她一起往裏走。


    這家店看著窄窄小小,但有三樓,每樓都有六個小隔間,每個隔間都可以放下竹簾做半遮擋。


    他們進去的時候,一樓二樓都已滿座,有穿和服的服務員帶路,領著他們往三樓走。


    整家甜品店都很有日式風情,許幸看到鞋架,默默脫下新鞋,然後又去看康沉。


    康沉也依樣脫下,盤腿坐進隔間。


    可他高高大大的,鑽在這小隔間裏總有種束手束腳的不和諧,偏生他坐得正經,吃個甜品整出了聽音樂會的氣勢。


    許幸翻著菜單,時不時瞄他一眼,本來心裏還很鬱鬱,可見他這樣子,有點想要發笑。


    這家甜品店所有甜品都和抹茶有關,抹茶杏仁豆腐,抹茶提拉米蘇,抹茶冰淇淋……


    許幸點了幾樣,康沉隨意,東西上來了他也不動,隻看著許幸進食。


    “你不吃嗎?”


    “哭餓的人不是我。”


    “……”


    他今晚戾氣怎麽這麽重?


    ***


    被單方麵盯著吃東西盯了好一會兒,許幸很不自在。


    抹茶味在舌尖打轉,她不由自主想起康沉闖進包間扶住她的那一刹那,還有他提醒自己係好安全帶後,往卓小晴車上那一撞。


    其實她之前根本都不敢想象這樣當眾被揭穿的場麵到底會有多難堪,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裏會有多難受。


    今天康沉在,她難受,但沒想象中那麽難受。


    緊接著她又想起,康沉還扛了她,送了她鞋子……


    突然,她的臉就紅了。


    康沉氣息過於明顯,她硬著頭皮吃了塊蛋糕,又以最快的速度消滅其他幾樣甜品,結結巴巴道:“我吃好了,我…我們走吧。”


    康沉微微點頭。


    走出小隔間,康沉穿好鞋,等許幸。


    而許幸跟著出來,掃了一圈鞋架,有點愣。


    鞋呢。


    她傻傻道:“我的鞋好像不見了。”


    說完,她的意識才回位。


    康沉送給她價值四位數的新運動鞋不見了……


    所以,她又要成為沒鞋穿的小女孩了!


    其他隔間的小姑娘聞聲出來,認領了自己的鞋,隻剩下一雙沒人認領的開膠布鞋。


    想起自己的西瓜粉,又看了看眼前這雙小破鞋——


    “哇!”


    許幸好不容易恢複的心態說崩就崩了。


    緊接著,她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冷不丁地,她打斷郝經理,問:“郝經理,那個,今年元旦之後,集團年卡不能轉讓的新政策……是不是咱們康總規定的?”


    “那個啊,是我們康總……”


    郝經理說得正起勁,腦海裏倏忽閃過一絲靈光,他意識到情況不對,緊急刹車。


    見康沉深不可測,許幸眼裏滿是疑惑,他預感自己要是說錯一句話今天就可以收拾鋪蓋從這裏圓潤地滾蛋。


    正所謂急中生智,郝經理用上了畢生的智商與情商秒速分析了一波目前狀況,很快就不動聲色地把話題轉了個彎。


    “欸,康總沒和許小姐說嗎?康總就是來拿這一年度的規定修改文件的。康沉平日忙嘛,健身房的事都是我們傅總在管。”


    ???


    許幸聽得雲裏霧裏,沒怎麽鬧明白。他的意思是,康沉的確是他們健身房的老板,但康沉不管事,管事的是另外一位老板?


    郝經理不給許幸找出破綻的機會,很快便一拍腦袋,做出剛想起什麽的表情,“哎喲!康總,許小姐,這可真不好意思,有個客人預約了今天來了解課程,這到點了,我差點給忘了。你們繼續鍛煉啊,我先失陪一下。”


    本來也沒叫你陪啊……


    許幸看著郝經理來去一陣風的背影,覺得莫名其妙。


    回過頭,她才想起康沉還在這兒杵著。她扶靠著橢圓儀一邊,問:“你是這家健身房老板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忘了。”康沉雙手環抱,略略坐在動感單車上,輕描淡寫應了一聲。


    ……?


    忘了?


    大哥,找理由能不能用點心啊!你現在滿臉都寫著“我隨便敷衍一下你”也未免太看不起大齡貧窮少女的智商了吧?


    許幸幹瞪著眼,很氣。


    ***


    在康沉的監督下,許幸在健身房鍛煉了整整一個小時。


    離開的時候,許幸感覺自己的老胳膊老腿都被拉傷了一遍,這卡就是值三萬八她都不想來活受罪了。


    一邊穿外套,她還一邊神神叨叨著要去醫院做個檢查。


    康沉的運動量比她大上一倍,這會兒卻像個沒事人似的站在一旁。


    她更氣了。


    偷偷白了康沉一眼,在康沉抬頭的瞬間,她臉上又掛滿了“我什麽都沒做”的無辜。


    兩人一起往外走,走到前台時,許幸突然拉了拉康沉袖子,和他商量,“對了,康沉,你既然是這家店的老板,能不能通融下,讓我把卡給轉了啊?”


    “你這麽缺錢?”


    “對啊。”許幸很實誠地點了點頭,窮得樸素又坦蕩,“我之前不是告訴過你,我撞了卓小晴的車給她賠了三萬塊嘛,我又沒錢,而且這過日子吃喝拉撒哪樣不要錢,我都從我朋友手裏借五萬塊了,要是能把這卡轉掉,就能還她一點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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