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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景行,浦海市尚浦學校的學生,下學期就高三了。現在是暑假,他正跟隨學校組織的夏令營在歐洲旅行。今天是在巴黎的最後一晚,楊景行和室友譚東無聊了一陣後決定去買點酒成長一下。


    按照譚東的建議,真男人就喝白蘭地。倆人在小便利店裏看了半天,挑中一瓶七百毫升裝的,也不知道什麽牌子和種類。


    倆人都已經十六七歲,在這已經是可以買酒的年齡,可是護照被帶隊老師集中管理,而且學校也規定學生在校期間不得飲酒,啤酒也不行。所以楊景行隻能拿出居民身份證和收銀的老頭子談判,忐忑的解釋了半天。譚東本以為楊景行一米八三的身高外加青春小胡子可以讓他們省去這些麻煩的。


    終究還是把酒買到手了,提回青年旅社的房間時也做賊似的戰戰兢兢。關了房門後就立刻找杯子,一人倒上半杯。


    急不可耐的痛飲了一口後,譚東又皺眉品味了一下,評價:“操,和一個味道。”


    楊景行笑:“那賺了。”


    譚東嚼幹果:“你給的錢,多喝點。”


    楊景行不同意:“我要請客。”


    譚東豁出去的又大口喝一小口:“一人一半!”


    一刻鍾後,酒瓶才空了一半,譚東已經醉了,一手拿酒杯一手抱枕頭的抱怨:“真的不該來這個學校,我後悔死了,我要是留在曲杭,不知道玩得多舒服,朋友多,美女還多。”他是曲杭人,而楊景行的家在九純,是曲杭附近的一個小縣級市,因此兩人成了朋友和室友。


    楊景行氣憤:“你可以不把我當朋友,但是不能不把蔣箐當美女!”蔣箐是譚東中意的同班漂亮女生,這次同行。


    譚東歎氣:“我真的早看不慣她了……我想早戀啊,已經遲了!”


    楊景行碰杯:“同病相憐,幹了。”


    譚東不肯:“你說哭了我也不信!”雖然在尚浦楊景行也和絕大部分同學一樣沒什麽風花雪月,但譚東堅信室友有不清白的過去。當了兩年室友,同桌一年,他有些楊景行的把柄。


    譚東又說出自己的理想:“我還想明年帶著女朋友去德國看世界杯呢。”那應該是高考之後的狂歡。


    楊景行又碰杯:“加油,祝你早點早戀!”


    這次譚東樂意了,喝了一口後仰身躺下,閉上眼睛整理思緒:“任初雨,成績不行;李婭,有點矮;王凡璿……不大認識;白筠,沒意思……陶萌,越來越看不慣她……”三班的幾個好看的都淘汰了,四班的也不行,還真是個難題。


    楊景行表揚:“你眼光太高了。”


    譚東氣憤:“操,你眼光就低!”


    最終這瓶酒沒喝完,但是譚東已經醉得洗都沒洗就睡了。


    早上七點不到就起床集合,因為要趕九點的高鐵去日內瓦。嚴格認真負責的薄老師清點了一下人數,十個男生八個女生到齊。


    吃早餐的時候,譚東招呼任初雨和李婭坐一起,說自己和楊景行昨天晚上是酩酊大醉,現在還頭昏。


    女生們卻沒仰慕,李婭問:“楊景行,坐過沒?”


    楊景行搖頭:“你下午再問我就坐過了。”


    任初雨輕笑一下,說:“曲杭到浦海也要通高鐵。”


    李婭不屑:“等那時候,都畢業了。”


    八點過一點一群人就被旅行社送到了裏昂車站。薄老師招呼大家規規矩矩的坐著,別走散。


    醞釀了很多天的楊景行找準機會,硬著頭皮去找求情:“薄老師,我可不可以不和大家一起去羅馬?我想去摩德納看看。”


    薄老師想都不想的連連搖頭:“不行不行,那怎麽可以……摩德納是哪?”


    “法拉利總部。”同班的邵磊懶洋洋的幫楊景行回答,“過眼癮的地方。”


    楊景行急切的說:“我到日內瓦就出發,隻去一天,來得及。”


    博二等想起來,在國內統計的時候,楊景行寫的想去的地方似乎就是哪,可他還是連連搖頭:“不行不行,要和大家一起!這次參觀的機會來之不易,要珍惜。”他是物理老師,當然這麽想。


    這時候,陶萌走過來了。她身上穿著一套以前沒見過的迪奧夏裝。黑色的短裙,類似夾克的淺灰上裝,黑色高跟鞋和半透明的黑色短襪,並不適合十六七歲的女孩子。


    穿上高跟鞋的陶萌就和一米七五的譚東平起平坐了,大大的太陽鏡遮了她的半個臉,讓粉潤的薄嘴唇有些炫目。


    對於蔣箐和陶萌的班花地位,譚東認為是蔣箐勝出一籌,因為陶萌已經是班長了,不能有太多頭銜,本來就夠臭屁的。


    在薄老師麵前站好,陶萌取下太陽鏡說:“薄老師,您給旅行社說一下,我要在意大利留一段時間,不和大家一起回了。”


    這個要求薄二等就同意了:“嗯,我知道了。父親過來了?”他之所以叫薄二等,是因為身高還不如沒穿高跟的陶萌。


    楊景行是真不要臉了,連忙追去問:“薄老師,那我能多留兩天嗎?我給家裏打電話……”這讓陶萌看了他一眼。


    講究公平的薄二等隻得說:“隻要你父母同意!”


    楊景行連忙給父親打電話,難得一次的低聲下氣。可父親當然不同意:“不行,你一個人!意大利的人也不講英語吧?”


    楊景行不放棄:“我求你了,不是為了法拉利,我根本不想來……”實在不行了隻得放棄自尊:“不光我一個人,還有個同學,她家裏要來人接她!”


    陶萌這次看楊景行的眼神就吃驚了,嘴唇一動想說什麽。


    父親一連串問題:“你什麽同學?男的女的?家裏幹什麽的?是不是真的?”


    楊景行卻不看陶萌:“是真的!”


    “把電話給你老師,我問問。”父親不太相信兒子。


    楊景行厚著臉皮再求薄二等。


    薄二等很為難啊,在電話裏說:“是有個同學不回去……還是女同學,可是他們也不……”狠下心的看陶萌:“陶萌,你願不願意對楊景行負責?”


    在其它同學的訕笑中,陶萌沒什麽表情的垂下眼睛搖搖頭。


    楊景行尷尬的接回電話後,惱火的對父親小聲叫:“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算了!”


    過一會就上車了,楊景行似乎很失落,悶悶的看窗外。出發了一個多小時後,突然聽見陶萌叫他:“楊景行。”


    楊景行頭都難得扭過去,斜著眼睛瞟仇人。


    “你要留在羅馬幹什麽?呆幾天?”陶萌公事公辦的語氣。


    楊景行的表情立刻翻轉,滿臉堆笑:“我去看看法拉利總部……兩天就好,最多三天!”


    陶萌看著楊景行思考了有五秒鍾,說:“那我們九號去,你最遲十一號要上飛機。”


    楊景行連忙說:“沒問題!我一個人去,看完就走,出不了事!”


    班長卻很威嚴的搖頭:“你要和我一起。”


    楊景行不管不顧:“行,你說了算!”


    陶萌點點頭:“你給家裏打電話吧。”


    為了法拉利,楊景行真是顏麵掃地,還不得不讓父親和同學通電話。


    陶萌很禮貌:“叔叔您好……對,我叫陶萌……我爸爸,他現在在萊比錫……不是,是德國……我不清楚。叔叔,是這樣的,我是楊景行的班長,我知道他這次想去馬拉內羅,恰好我也有時間……”好不容易說完了後,陶萌把電話還給楊景行,眉頭輕皺。


    楊景行連忙再向父親保證一遍,同時左邊胳膊要忍受譚東的重捶。


    中午就到了日內瓦,聽完薄二等的安排後就各自回房。譚東一點也不掩飾自己對楊景行又羨慕又鄙視的激動,並叫他留意陶萌的家裏到底是做什麽的。


    譚東很會分析:“絕對牛叉!你看霍軒,現在沒想法了吧?”


    楊景行自嘲:“為了法拉利,我豁出去了。”


    午飯的時候,譚東和楊景行吃牛排喝啤酒,還一人幹了三瓶,爽歪歪。然後薄老師又把大家集合,為明天要參觀的作詳細介紹。


    晚些時候,陶萌打電話到楊景行的房裏,叫他過去1108號房商量去摩德納的事宜。


    “坐吧,喝水嗎?”陶萌像招呼客人一樣。她和曹綾藍同屋,曹綾藍在自己雜亂的床上清點戰利品,而陶萌的床很整潔。


    楊景行賠個笑:“謝謝,其實你不用陪我,我九號早上去,十號下午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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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萌打斷:“不行,我們必須一起,這是班長的責任,而且我答應過你爸爸……其實在學校收集意見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想去哪裏,但是我要為集體的大部分人考慮,所以路線上照顧不到。”


    曹綾藍插話:“有陶萌陪還不願意啊!”


    楊景行嘿嘿:“我是怕你無聊。”


    陶萌搖頭:“反正我也沒什麽安排,我爸爸十號才到羅馬來接我,但是我們會多留幾天,所以你要一個人回去,機票你自己訂?”


    班長認真負責,詳細的給楊景行規劃了行程,並要求他回國後了要第一時間匯報消息。


    第二天上午就去參觀,也就是歐洲粒子物理研究所。薄二等比學生們還興奮得多,不停要導遊介紹拍照,抽空才告訴學生們粒子物理是一門多麽美麗的學問。


    歐洲人可能是為了體現自己的人性化,要開放大型強子對撞機給楊景行這群東方孩子參觀,並安排了導遊工程師講解。


    站在對撞機那巨大的核心部位前,薄二等像土著看見圖騰一樣,充滿敬畏和感激的朝拜,聲音都發抖了,教育楊景行:“好好看看,這不比法拉利激動人心麽?”


    楊景行點頭表示同意。


    薄二等又開始說什麽黑洞蟲洞,譚東突然蹲了下去,做個終結者的姿勢:“我來自未來。”如願以償得到幾個女同學的嘲笑。


    夏令營導遊給學生們翻譯:“今年大部分來這裏參觀的人都沒有你們這樣的好運氣,因為之前一直在檢修,今天進行的是希格斯玻色子實驗。”


    楊景行正要舉起相機拍照,突然覺得眼前瞬間一陣炫白……


    意識恢複後,楊景行發現自己置身一片漆黑,他又做了個睜眼的動作,可還是漆黑。驚慌中的第一反應是要伸手摸自己,可惜,他感覺不到自己的手……從大腦發出去的動作指令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任何回饋。


    恐慌之後,楊景行發現黑暗中的自己什麽也感覺不到,好像沒有軀體,沒有呼吸,周圍也沒有空氣,沒有溫度……唯一擁有的就是意識,還能夠思考。


    難道自己死了?隻剩下一個可憐的靈魂漂浮在無盡的黑暗中。楊景行的意識絕望傷心。


    過了好久,用意識來感覺大概是幾天吧,楊景行猜想自己多半是變成了植物人,因為冷靜後的他不相信所謂的靈魂。


    真不甘心,自己還年輕,卻就這麽變成了植物人!發生了什麽?對撞機爆炸了嗎?楊景行想象著母親會傷心成什麽樣,而自己,隻能在心裏流淚。


    多想活著啊!以前楊景行一直不明白人為什麽活著,現在他知道了,人活者,就是為了活者,活著比什麽都好!


    活著能吃能睡,能說能笑,能哭能罵……活著有朋友,有親人,有女生……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是幾個星期或者幾個月吧,楊景行開始承受孤獨的折磨。


    僅存的意識也期盼著發達的醫學能早日把自己這個植物人救醒,讓他重見天日,免受折磨。楊景行要等待,可惜這種等待卻沒有盡頭,一天過去了,又一天過去了,大概一個星期都過去了……他依然就是個可憐的靈魂漂浮在無盡的黑暗裏,不用睡覺,不用呼吸……


    現在,可能一年過去了吧。楊景行想讓自己的意識瘋掉,最好變成一個徹底的蠢貨,就不用受思維的折磨了。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麽監獄裏的犯人那麽怕被關小黑屋,實在太痛苦!


    多麽想念啊!想念母親的嘮叨,父親的責罵,爺爺奶奶的疼愛。朋友們,你們好嗎?還說要去同一個城市讀大學的。劉苗,夏雪,說好暑假要一起去遊泳的,你們來看我了媽?我現在在哪裏?回家了嗎?爸爸媽媽,你們別傷心……


    不甘心,實在不甘心!楊景行在無盡的黑暗中歎息,傷感……很久以後,偶爾也想笑一下……伴隨著時間的慢慢流逝,一年,兩年,十年……無限漫長的孤獨……


    多少年過去了?父母還健在嗎?自己也老了吧?該壽終正寢了!醫學不進步,安樂死也好啊!難道這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做錯什麽了,這麽懲罰我!


    又一天,楊景行突然來了點精神,覺得自己應該想點高興的事情。幸好植物人的記憶力出奇的好,生前的點點滴滴一絲都沒流逝。


    雖然這幾十上百年把能夠回憶和猜想的都想了無數次,但還是再次開始無數可能中的一種:如果自己不出事,下半輩子會怎麽活?會娶一個什麽樣的老婆?生女兒還是兒子……怎麽樣活著,不算白來世上走一遭?


    正意淫著,楊景行的思維突然被嚇了一“跳”。白色?那是白色麽?為什麽會有白色?好像就是在眼前一瞬而逝!看見的還是錯覺?早忘記視覺和錯覺是什麽了!


    這個變化,對於習慣了幾十甚至上百年虛無的楊景行來說實在太大了。又害怕又狂喜的希望再多來一些。


    楊景行沒有失望,在他意識的那沒有方向和角度可言的“視覺”中,出現了白色,接著還有紅色,綠色,橙色……好豐富啊!


    那些顏色出現了又消失,好像消失在自己的意識裏,可後麵的還連綿不絕,最後,那些光交織成了圖譜一樣的形狀,不停旋轉變幻著,進入自己的思維。


    楊景行的意識對時間已經沒什麽感覺了,但估計這種五顏六色的狀態持續了大概一天或者一個月吧。隨著那些圖譜光暈對自己的充實,他明顯感到意識在變化,或者說思維和頭腦在變化。許多記不起來的事情突然回憶起來了,還特別的清晰……整個記憶都變得那麽條理明朗。


    又是猝不及防的一個瞬間,楊景行感覺到了什麽!感覺,感覺耶!是什麽?氣息,溫度!對!是身體!


    楊景行的意識簡直高興得要暈過去,這不是幻覺!過去的那幾十年才是幻覺。現在的感覺,實在太真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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