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茹雲的臉上泛起震驚的神色,“怎麽可能?”


    “你母親沒跟你說過以前的事情麽?”


    “很……很少,”


    “關於你父親呢?”


    段茹雲擰著眉,眼中神色複雜,猶豫了很久才開口,


    “母親說,父親很愛她,父親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不肯讓她受一點兒委屈的人,可最後他們還是被拆散了,甚至當初想要逼著她流產,殺了還沒出生的我,所以她恨那些曾經拆散過他們的人。”


    毫無疑問,那些人指的是誰,傅穎香不必多想也能數出個一二三來,其中大概也包括了自己,這個曾經的顧朵眼中的假想敵。


    “你信麽?”她問。


    段茹雲微微一愣,似乎是頭一次有人對她發出這樣的質問。


    你信麽?相信你母親跟你說過的話麽?


    “這是我母親精神正常的時候跟我說的,我……”


    “我知道,但是你信麽?”


    即便是精神正常的人,說的話就一定可信麽?


    段茹雲遲疑了很久都沒有回應。


    她曾經是堅定不移的相信的,因為那是自己的母親,那是自有記憶以來就被灌輸的思想,灌輸的恨意。


    可十歲那年母親忽然把她送到孤兒院,忽然告訴她一個可怕的計劃,那周期長達十多年的計劃讓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母親身上身後的戾氣,與對這個世界濃濃的怨憤。


    她說的話,會是真的麽?


    即便是真的,又會有幾個母親會把自己的孩子丟到一個聲名狼藉的孤兒院去,讓自己的女兒蒙上一層不堪回首的童年陰影?


    顧朵是她生母沒錯,養了她十年,卻送她到孤兒院,眼睜睜的看著她遭受了兩年慘無人道的虐待,然後出逃,然後恰好的倒在了蘇紅的車前。


    在蘇紅身邊的那五年她從未露出半點馬腳,她就是一個深受孤兒院虐待的小女孩,而母親的計劃卻是利用她來接近蘇紅最要好的那幾個姐妹,尤其是葉歡顏和傅穎香兩家人。


    可母親自以為計劃縝密,卻疏忽了一點,蘇紅的私人時間極少,那些年她都是跟著段飛在一起,即便是蘇紅的姐妹聚會,也從未帶著她出席過,第一次跟這些人有所交集,還是在蘇紅過世後。


    “真相是什麽?”


    段茹雲問道,“如果不是真的,那你告訴我,真相是什麽?”


    傅穎香歎了口氣,


    “既然你什麽都沒做,那你也沒有必要知道,你母親也不會再要求你做任何事了不是嗎?”


    “就是因為我什麽都沒做,所以我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我母親費盡心思逼迫了我這麽多年,到底是為什麽?人不會平白無故的為了某件事瘋狂,我父親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你母親所說的那位,不是你父親。”


    “……”段茹雲麵色僵住,怔怔的望著傅穎香,


    “這麽多年,她心裏麵的執念始終沒有放下。”


    段茹雲的麵色微微發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嗓音,


    “你說什麽?”


    “你親身父親是誰我並不清楚,但是我敢肯定,顧司年不是。”


    傅穎香目光灼灼,她很確定,顧司年和顧朵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當初顧朵懷著的那個孩子說是陵寒的,可最終也被證實跟陵寒無關,但依照顧朵的性格,還有她讓自己女兒做的事情來看,恐怕這些年她都在自欺欺人。


    段茹雲對這個結果似乎難以置信,


    “可母親……可母親一直都說……”


    “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問段飛的母親。”


    聽到“段飛”這個名字,段茹雲眼神一滯,下意識的攥緊了手指,心裏的悲痛藏不住,全都表現在了眼中。


    段飛,是個在遇見陵鬱風之前,她曾以為自己可以惦記一輩子也難以釋懷的男人,也是她的求而不得,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與愧疚。


    段茹雲走後不久,傅穎香收拾了一下翻出來的老照片,望著木盒裏麵的幾件首飾,眼角有些濕潤。


    她曾經跟顧朵爭鋒相對了很多年,如今顧朵落得這個下場,她隻有唏噓,甚至還有一絲同情。


    要不是遇見陵的話,或許沉溺在上一份感情中一輩子難以自拔的人也有自己,也許現在怏怏不樂一輩子,執念終老的人就是自己。


    上天還是眷顧自己的,人總該知足。


    “媽……”


    略有幾分沙啞的嗓音從背後傳來,她身形微微一動,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淚花,轉過身去,扯出一抹笑意,


    “你怎麽來了?不去陪陪茹雲?”


    “媽,你怎麽哭了?”


    “沒事,就是整理舊東西,迷了眼睛。”


    陵鬱風擰著眉,眼中滿是擔憂,“你跟小雲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是想到紅姨了麽?”


    傅穎香扶著首飾盒的動作停了下來,眼中劃過一抹清晰的悲傷,小聲道,


    “你還記得你紅姨呀。”


    “記得。”


    陵鬱風深吸了一口氣,擰成川字的眉頭緩緩舒展開,“紅姨特別開朗,什麽事都不在乎的樣子,您那麽多朋友裏麵,我最喜歡的其實就是紅姨。”


    “是啊,她很開朗的。”


    傅穎香的思緒飄得有些遠。


    蘇紅有多開朗呢,當初跟她一起坐牢的時候,她是整個獄中最愛笑的一個人,在所有人坦誠相待之前,她是唯一一個從不把悲傷寫在臉上的人。


    “媽,你有什麽要跟我說的麽。”


    兒子的聲音將傅穎香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摸了摸兒子的臉頰,笑了笑,“沒什麽,如雲是個好姑娘,以後好好對她,過去的事情,她如果想說你就聽,如果不想提的話,你就別問她了。”


    有些故事,深埋在心中更合適。


    晚餐吃得很愉快,大年三十了,寒煙山莊到處張燈結彩,山莊的孩子們大多年齡相仿,陵冬青放了一串鞭炮,冷不防的在院子裏炸出一道道的轟隆聲,陵鬱風自己顯示嚇了一跳,旋即手忙腳亂的捂著段茹雲的耳朵,生怕她也被嚇著。


    煙霧中滿是新年的喜慶,與淩風雲同輩的兄弟姐妹們都像是孩子一樣,歡笑著在院子裏麵外麵到處跑。


    段茹雲抬頭望著陵鬱風,眼神複雜。


    “你怎麽了?”


    從口型上,勉強能看出陵鬱風在擔心自己。


    她搖搖頭,將他捂著自己的耳朵的一雙手拉了下來,“我沒事,就是有點羨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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