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醫院大門,冷風一吹我冷靜下來。


    b市離j市一千三百公裏,我從醫院到機場需要一個半小時,訂最快的飛機飛過去三個小時,到達j市找到那個地址再找到陸知年帶回來……


    一往一返,在車不堵飛機不誤人馬不停蹄的情況要至少要十二個小時。


    十二個小時,趙喬還能堅持十二個小時?


    含著淚看了會藍天,我摸出手機,按下我哥電話號碼,“哥,幫忙。我用二十個大閘蟹和兩個榴蓮換,你去幫我找一個人,馬上就去……”


    “再加十個鴨脖子這事成交。”


    四十分鍾後,我哥的電話號碼再次跳躍在我手機屏幕上。


    我接起來,對麵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喂,你好,我是陸知年,請問你是哪位。”


    我結巴了好一會兒,一直強忍的眼淚不授控製的落下來。好一會兒,不確認的問,“那,那你認識趙喬嗎?”


    “認識,她是我妻子。”對麵的男人語氣平和的說,“如果你能給我提供她的消息我很感謝,不管真假,都請留一個你的銀行帳號,我會打酬勞給你。”


    “陸,陸知年……趙喬她,她在b市的人民醫院,正在搶救。如果你趕來,也,也許還能見到她最後一麵。你來好不好……”我蹲在地上,中邪了一樣重複一句話,“讓她再看你一眼,就一眼……最後一眼。”


    趙喬說,她想少女心的,偷偷的再看陸知年一眼。


    此生再無他望,隻想再看他一眼。


    電話對麵傳來啪的一聲,接著是嘟嘟響聲……幾分鍾後,另一個陌生號碼打進我手機。


    我接起來,陸知年道,“請告訴我地址,我馬上去機場。”


    擦開眼淚,我把醫院地址編製成短信發到陸知年的短信上,他秒回,機場路上。


    我心揚起來,從醫院門前的台階上一躍而起,跑回急救室前,拍在冰冷的門麵上,“趙喬,你堅持下……他來了,坐最近一班飛機,他一直在等你,找你,他沒忘了你。”


    沒有回答,門冷冰冰的,牆冷冰冰的,一切都冷冰冰的。


    十幾分鍾後,錢醫生和另一個醫生從遠處急步而來。兩個人邊走邊聊,錢醫生接過什麽簽了字,目送那醫生進了搶救室。


    三十分鍾後,護士又出來,補簽趙喬手術通知書。錢醫生利落簽字,過了二十分鍾,護士出來下達秦朗病危通知書。


    錢醫生不停的簽字,不停的打電話拖電話托關係找國內外有名醫生……


    又過了半個小時,陸知年發來短信,說他已經到達機場,正在過安檢準備登機。


    同時,那個曾經每天去醫院給趙喬送飯的中年婦女抱著淼兒匆匆趕來,含著淚和錢醫生哭訴一會兒,又跟著護士急匆匆消失在走廊盡頭……


    我坐在椅子上,緊張的不停給陸知年發短信。


    快點,再快點,再再快點……


    我好怕他趕到時趙喬隻剩下一具沒有心髒的軀殼。


    半個小時後,陸知年:已經登機。


    又過半個小時,陸知年:關機,飛機馬上起飛。


    錢醫生簽了無數通知單後疲倦的坐到我身邊,他垂著頭,側麵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幾歲。


    時間一分一秒滑到下午三點半,距離兩人被送到手術室已經快五個小時。


    錢醫生手機再次響了,他瞄了一眼號碼,就坐在我身邊接了起來。


    沒了和同行寒暄時的高揚語調,也沒了拜托知名醫生前來參加會診的誠懇,他很平和,也很累的道,“事到如今,你還是不相信秦朗出事了在搶救?沒錯,他是一個自私不顧別人的人,可那是他的病沒好前。現在他是一個正常人……”


    “……你要怎樣才會相信,你兒子這些年來對趙喬的執念不是病!不然,他為什麽要我一定治好她?算了,我不想再說了……這次,看他們的運氣了。”


    掛掉電話,錢醫生靠在牆上,皺著眉頭喉嚨上下滾動一下。


    過了會兒,偏過頭來看我,“看什麽?”


    “你是……馬醫生?”


    和周朗關係密切,隻要有事就一定站在周朗身邊,除了馬醫生我想不到別人。


    錢醫生沒回答我的問題,而是道,“……如果知道趙喬清醒後是這個後果,我不會讓你去接觸她……我會換另一種方案來治療她。”


    “……”深深看錢醫生一眼,我回過頭來死盯手術室的門。


    嗬,我何其有幸,成為他們治療趙喬的一個工具。趙喬又何其無辜,就算是付出了生死的代價,也沒能從錢醫生或是秦先生口中得到一句,不如放她離開留一條生路。


    下午六點,急救室的燈終於滅了。


    醫生出來,摘下口罩說手術成功,目前兩個人已經送到重症監護室。如果二十四小時內能脫離危險期,那就是撿回一條命來。


    我和錢醫生邊往重症區狂奔,邊通知陸知年趙喬已經轉往重症監護室,讓他下飛機後快速趕來。


    直到快七點,陸知年回我短信:已下飛機,去醫院途中。


    收了手機,我看著無菌室裏,全身插滿管子的趙喬輕聲道,“趙喬,你再等等,他就要來了。一個小時,至多一個小時他就來了。”


    心髒檢測議上,那根曲線猛的跳動兩下。


    八點,我給陸知年短信:到了嗎,你在哪裏?


    八點零一分,陸知年回:距離醫院五十米。


    八點十分,我給陸知年短信:在七樓,我到電梯前接你。陸知年回:好,你穿什麽顏色衣服。


    我回:淡黃色昵子大衣。


    發完短信,我跑到電梯間,盯著兩架電梯裏出出進地的人不停的看。


    五分鍾過去了,沒人叫我。


    十分鍾過去了,想像中的陸知年沒有出現。


    十五分鍾過去,我給陸知年發短信問他在哪。


    二十分鍾過去,錢醫生帶著幾個人從電梯裏出來,同我擦肩而過,他對其中一個風塵仆仆的高個子男人道,“秦朗說有些話一定要親自和你說,就現在,時間不多了……”


    五十分鍾過去,電梯間人流開始稀少,陸知年的手機在無數遍無人接聽後變成機械的女生“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我那天在電梯間裏等到午夜十二點,也沒有等到一個男人站到我麵前說:你好,我是陸知年,我來看我的妻子趙喬。


    回到監護室,我笑對昏迷著的趙喬道,“你老公應該對醫院的路不熟,他一定會來的,你要堅持下去。”


    一夜過去,陸知年沒來。


    一上午過去,陸知年沒來……


    到了下午,錢醫生出現在趙喬的監護室裏。他對剛睡一會,腦子還迷糊的我說,“趙喬就拜托你了,等她醒了麻煩你告訴她,她自由了。”


    我昏沉的點頭,等到監護室外隻留下我和走來走去的護士,我才驚覺自己聽到了什麽話。


    錢醫生說趙喬自由了,這是什麽意思。


    我飛奔出去想問個明白,卻發現秦先生的監護室空了。抓住一個護士來問,她說秦先生已經在上午轉院,轉去什麽地方未知。我又問有沒有人看到錢醫生,護士的回答是他也離開了。


    淼兒不見了,保姆不見了。人來人往的醫院突然變得空蕩蕩,所有和趙喬有關,原來緊纏在她身邊的人都消失了。隻留她一個人躺在監護室裏深度昏迷,生死未知。


    萬幸的是,秦先生在放手前給她醫療卡中留了足夠多的保命錢。


    趙喬在重病監護室裏躺到第七天,我在我的手包裏發現一隻不屬於我的口紅。和她最後和我見麵那天的唇色一樣,淡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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