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著外婆找來的小車離開蔣村中學,我重新住回了外婆通過關係搞來的華安二中的家屬房。


    母親和外婆一起將我的東西整理到我的臥室裏來。我仰躺在床上閉眼休息,感覺自己還在蔣村中學。


    城市的繁華和嘈雜將我強行拉回現實。


    “寶貝孫子,看你瘦的,”外婆忙好了坐在我的床前握住我的一隻手,“外婆不跟你說了嗎?在吃的方麵別虧待自己。都怪你爸爸,非要把你送到鄉下去。”


    我從床上坐起來。我忽然想到,如果我沒有去蔣村中學該多好。如果我沒有去蔣村中學,蔣村中學發生的那些事應該都不會發生了吧。餘慧慧、李喜文,還有班主任,包括那個校長都應該是另一種命運了吧。


    隻是,命運之途從來沒有如果。


    “寶貝孫子,考個高中應該沒有問題吧?”外婆中斷了我的思考。


    “應該沒有問題。”我說。


    “那就好。”外婆的皺紋因為笑而顯得更多更深了。“一定吃了很多苦吧,看你瘦的。”


    外婆用手指輕輕地蹭了蹭我的臉。


    我的心一酸,眼淚差點掉出來。我轉過頭用手背擦拭眼睛。


    “還好,”我說,“您不是經常說嗎?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對。我寶貝孫子終於懂事了。”外婆露出欣慰的笑容。


    第二天下午,也就是六月十六號下午,我拿著準考證去華安四中看考場。華安四中的同學對我的出現都感到非常詫異,原來他們都以為我退學了。我和他們寒暄了幾句便走去我那個考場。


    考場的門已經開了。考場裏有幾個人在嘰嘰呱呱地議論什麽。我注意到我考試的座位是考場裏的最後一個位置。位置後麵的角落裏擺著幾把掃把和一個畚鬥,還有一個垃圾桶。垃圾桶髒兮兮的,看上去很惡心。


    “嗨!”有人拍我的肩膀。


    我轉過身來。我的心跳加速。


    “你不是鄭啟航嗎?”一個曲線分明的女孩子看著我。


    我點點頭。


    “你不認識我了嗎?”女孩閃動著她的大眼睛。


    我搖搖頭。


    “我是吳蓮子。”女孩說。


    “哦,”我很淡定地應承,可我的內心已經沸騰了。這也太巧了吧。瓜子臉,大眼睛,長睫毛,我怎麽不知道她叫吳蓮子?


    隻是,一年多不見,怎麽變得這麽成熟?完完全全一個熟女了,該突的地方突,該凹的地方凹。白色的緊身裙彰顯一切。


    “怎麽?想不起來了嗎?”吳蓮子露出她潔白的牙齒。


    “啊,變化有點大,”我抓了抓頭,“有什麽事嗎?”


    “你不是轉去哪個鄉下中學讀書了嗎?怎麽還來這裏參加中考?你走的時候我還去車站送過你,不記得了嗎?”吳蓮子長長的睫毛還是那麽誘人。


    “你不提我倒忘記了。如果沒什麽事我要走了。”我說。


    “怎麽?還見氣啊。事情可是過去兩年了,你心胸不會這麽窄吧?我就坐你前麵考試。”吳蓮子指的應該是她把我寫給她的情書貼在牆上這件事吧。


    “你就坐我前麵?”我更詫異了。


    “對啊。不相信嗎?你三十號,我二十九號。這就叫緣分。對了,你學得怎麽樣?老同學,你可要幫幫我。”一年多時光,吳蓮子說話的語調和語氣都變了。


    “幫什麽?”我問道。


    “當然是考試了。哎呀,我那個死老媽,對我要求可高了,非要我考上華安二中,她哪知道我那些成績都是假的?我看你現在這麽深沉,一定是深造回來的,對不?你一定要幫幫我。”吳蓮子搖我的手臂。


    我心馳蕩漾。這不就是郝珺琪的神情嗎?哦,上蒼,我真不明白,為什麽吳蓮子連她的聲音連她的語言連她說話的語氣甚至連她搖我手臂的動作都那麽像郝珺琪呢?


    我也搞不清楚,上蒼為什麽要把這個我幾乎已經徹底遺忘了的人物和我安排在同一個中考考場,而且還坐在我前麵。


    “這個忙我可能幫不了。”我說。


    “你別謙虛了。”吳蓮子說。


    “真的。我自己都沒有把握。”


    “管他真的假的,反正到時候你不要折試卷就可以了。拜拜。”吳蓮子像一陣風一樣出了考場。


    我搖了搖頭,然後用手拍了拍臉,待自己緩過神來再走出考場。


    我人生第一次決定命運的考試開始了。我差不多提前了半個小時進考場。考場裏的位置差不多已經坐滿了一半。有幾個人向我打招呼,我知道他們是華安四中的同學,可我已經想不起他們的名字了。對一個初中生來說,兩年的變化還是很大的。


    我將準考證用橡皮擦壓著放在桌子的右上角。


    監考老師大概提前了十分鍾進考場。總共有兩個監考老師。


    我前麵的那個位置空著。


    監考老師開始宣讀考場規則。這些規則準考證上都寫的清清楚楚。我知道他們是在走過場,可聽上去還是那麽嚴肅。


    我沒來由的有點緊張,因為,我前麵那個位置依然空著!考場規則上有一條:遲到十五分鍾進考場取消考試資格。


    陸陸續續的有人喊報告,可沒有一個走向我前麵這個位置。


    監考老師提前五分鍾發試卷。


    我不斷望向門口。我一次又一次望向門口。


    吳蓮子竟然整整遲到了五分鍾!


    “我有事耽擱了,”吳蓮子站在位置邊一邊找筆一邊和我說話。


    “哦,”我說。


    “你別老哦哦哦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吳蓮子提醒我。這才是她最關心的事吧。


    監考老師發話了:“那位女同學請你快點坐下來,保持考場安靜。”


    有一個監考老師向我們走來。所有考生都往我們這邊看。


    吳蓮子坐了下去。


    我這才靜下心來考試。


    說來也奇怪,吳蓮子幾乎每場考試都會遲到幾分鍾,最長的一次差不多遲到了十分鍾。不過,有一點她做得很好,她幾乎隻是在每場考試的最後四十分鍾才開始打擾我,讓我配合她,而這時我基本上都結束了答題。


    不知為什麽,從第一場考試開始我就沒有拒絕吳蓮子,我很好的配合她,盡可能的把試卷移向外側,方便吳蓮子一回頭便能看見她想要看的答案。


    一切就這麽悄無聲息的進行著。


    轉眼到了最後一場考試,吳蓮子照樣遲到幾分鍾進考場,她照樣讓我安安靜靜地寫一個多小時的試題,照樣在最後四十幾分鍾的時候發暗號給我,我照樣將試卷盡可能的外移,可是,意外卻發生了。


    監考老師忽然走到我們身旁,將我們的試卷都收上了講台。


    “為什麽收我的試卷?”吳蓮子從位置上站起來。


    “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戴眼鏡的監考老師說。


    考場裏顯得鬧哄哄的。另一個監考老師叫大家安靜。


    “我不明白。我沒有做錯什麽。”吳蓮子沒有底氣地爭辯。


    “那我告訴你好了,”不戴眼鏡的監考老師說,“你不停地往後回頭已經有十多分鍾了,而後麵的同學一直在配合你,你再明白了嗎?”


    吳蓮子氣呼呼地在位置上坐下來,然後將臉埋在桌子上。


    我預感到我的命運在這瞬間被改變了。我近乎要窒息。


    我注意到兩個監考老師一直在小聲交流,之後,一個監考老師拿出一個黃色的檔案袋之類的東西,在封麵上寫了幾個字,另一個監考老師在我們的試卷上各寫了幾個字。


    後來我才明白,這幾個字是:本試卷按零分處理。


    我說不出有多後悔。


    吳蓮子已經和你沒有任何瓜葛了,而且她還是把你的情書貼在牆上的人,你怎麽還會和她配合得這麽好,就像當年她叫你去買棒冰你二話不說就翻牆出校買棒冰一樣。你不是因此被你那三個死黨誤解並被k了一頓嗎?


    這就是不理智的懲罰。


    兩年的辛苦頃刻間付之東流。


    不過,或許也沒有那麽嚴重。我又安慰自己。我隻是個配合者。配合的人判罰起來總要輕一點吧?那麽,就算扣個二十分,也不會影響太多吧。


    但願,上蒼。但願。可萬一整張試卷判零分呢?哦,上蒼,千萬不要。可萬一呢?那就悲催了。


    我的腦子就這麽轉動著。


    我們一直坐到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才離開考場。監考老師忙著收卷子。他們威脅那還在動筆的考生,說如果你還答題可就要判零分了。


    那幾個華安四中的同學用同情的眼光看著我。他們搖了搖頭走了。


    吳蓮子還是趴在桌子上。


    我先走出教室。我很想問監考老師到底怎麽判罰,但想想還是把話吞下了肚子。


    “不好意思,鄭啟航。”吳蓮子追上我。


    我什麽話都不說,繼續往前走。


    “如果你想要什麽補償,你可以說。”


    我停下腳步,“你能怎麽補償?!”


    “我……”


    “我的前程你能補償嗎?!”我吼起來。許多人看向我們。


    我邁步向前。


    “俊哥他們在學校門口等你,”吳蓮子重新追上來,“不過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我媽的車子就在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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