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另一旁,雕著四爪遊龍騰雲的皇子輦迎來了它的主人。


    宋蘺邁開大長腿進了車廂裏,麵上帶著可疑的紅潤,飄忽忽的坐下,目光散亂的‘凝聚’在窗外的某一點上,薄薄的紅唇帶著些許水光,嘴角控製不住的往上翹。


    馬車緩緩向前行進,時間飛快流逝,宋蘺的無聲的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王爺,你怎麽了?”好半晌兒,倚在角落,一心埋頭書冊中的韓子值抬起頭來,開口問,聲音帶著幾分好奇,“剛才你不是跟越監軍一塊兒出去了嗎?還說要找他問問洛陽那邊兒的動靜?怎麽……這麽消停?吃了啞藥了?”


    “喂,喂?王爺?”見宋蘺仿佛沒聽見一樣的無動於衷,韓子值皺起眉來,起身膝行到他身前,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您……遇見什麽事了?身體不舒服,臉怎麽這紅?難道是發熱了,您……我的天呐……”


    他話還沒說完,宋蘺像被什麽東西戳中了似的,眼裏冒著亮光,猛然站起身來……而一直跪在他身前,用他的身體保持平衡的韓子值驟然失了‘依靠’,‘趴’的一聲就‘拍’在了車廂壁上。


    拿臉愣撞地板——韓子值鼻子都快平了!!


    “疼疼疼疼疼~~~王爺……您您您~~”這是什麽毛病???韓子值疼的像離水的魚一樣劇烈的撲騰了兩下,鹹魚似的翻身,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抓住不知為何,好像陷入亢奮狀態的宋蘺,“王爺,別蹦了,這是車廂……”上頭有頂噠!!


    ——你今天本來就不大正常了,在蹦著撞了頭,萬一傻了怎麽辦??


    都快進洛陽了,眼見‘戰爭’開始,王爺突然不正常了……韓子值無奈的歎了口氣,感覺臉上一陣陣的抽疼,順便看看滿麵興奮,好像桃花兒開,整個人閃著耀眼光芒,眼見要‘飛升’般的宋蘺……


    這日子過的,真特麽心累!!


    ——


    不是旅遊休閑著的趕路,都是無趣且漫長的,感覺像是過了半個世紀,天色開始漸漸轉暗。車隊的運氣不錯,就算中午耽誤了不少時間,可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前,還是趕到了驛站中。


    選秀嘛,是大明朝舉國的‘盛宴’,驛站中的驛官已經得了消息,早就備下了足夠的幹淨房間,軟褥淨衣,剛剛燒滾的水被小廝拎到房間,勞累了一天的丫鬟們疲憊的將水提進屋裏,伺候著各自的主子姑娘洗漱一天風塵。


    驛站嘛,本就不算大,安置下車隊裏的兩百多秀女……就已經是大夥兒擠著住的結果了,丫鬟們都得打地輔甚至住庫房,至於護送她們的車隊軍人嘛……隻能自個兒紮營,住外頭了。


    好在如今正是六月盛夏,天氣暖合,到不妨礙什麽。


    秀女們按著身份地位,或三,五人一間,或十來人一房,那些溫柔體貼好說話的,許屋裏還得在塞上八,九個丫鬟,擠的滿滿當當,疲憊的用熱水擦擦身子,略用了驛站的粗糙晚膳,便自去休息了。


    坐了一天的馬車,顛的骨頭架子都散了,初初離開家鄉和親人的秀女們,連想念和害怕都來不及有,就爬上床,直接夢周公去了。


    甚至,就連在夢中都不怎麽舒服!!


    畢竟能有資格參加選秀的姑娘們,最低都是五品官兒的嫡女嫡孫,打小兒一腳邁八腳抬的,哪曾跟人擠沙丁魚似的擠一間屋子啊!!


    還一擠就十來個人,還得睡一張床上!!


    想想都絕望!!


    不過,這種絕望情緒——鳳寧兮自然感覺不到,車隊首領,她越叔叔,身份最高,她新晉小情人兒宋蘺,親王之尊……妥妥兒傍著這兩條大腿,她肯定有一間,可以說是全驛站最好,最大,並且最舒適的房間。


    就連宋蘺住的地介兒都沒比她的好!!


    事實上,如今她住的這間房,就是驛站驛官兒特意給宴北王準備的,不過宋蘺在晚膳時來她屋裏,跟她聊了會兒之後,就跟她換了房而已。


    原本剛進驛站時,她住那間房是越南川給安排的,講真也是非常好,畢竟,就算不看她最佳‘助攻’的身份,晚上她還是要跟安怡睡一塊兒的——不錯,晚膳時分,她們剛剛到驛站的時候,安怡就已經趕上來了——做為她親娘,她還有條件,母女倆自然是要宿兒在一起的。


    給女神安排屋子,越南川能待慢嗎?


    全驛站第二好的房間就是鳳寧兮住啊!!


    越南川本人的都在次一等!!


    不過,在新晉——剛被‘滋滋’美了的藍朋友的眼裏,自然怎麽看怎麽可愛的小天使,要住當然就得住最好的地方,至於他嘛,一個大男人住的差點有什麽??於是,毫不猶豫的,他就跟鳳寧兮換了房間!!


    越南川:要臉不要?第一和第二有區別嗎?想艱苦樸素,換到庫房去住啊!!這麽賣好兒,簡直是犯規,臭不要臉!!


    宋蘺:不跟還沒得到女兒就馬上失去的倒黴‘便宜’嶽父計較!!


    夜已深沉,跟安怡一塊兒在浴湧裏泡了小半時候,感覺徹底解了乏兒,兩人便一起躺在床上,肩挨著肩。


    “娘,你跟越叔叔……這是好事將近了?”放下幔簾,蓋住透進屋裏的月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鳳寧兮仿佛無意般的問起。


    安怡躺在她身邊兒,本來都已經閉上眼睛,驟然被這麽一問,還是嫡嫡親的女兒,她的臉像被什麽咬了似的,刹時紅的發燙,“沒,沒有,寧兒你這是說什麽呢……”她吱吱唔唔的,不肯正麵回答。


    “娘,我沒什麽別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說一聲兒,無論你做什麽樣的決定,跟越叔叔是分是合,隻要你覺得好,覺得幸福,那就行了……”鳳寧兮笑了笑,“你的選擇,不管是什麽,就算外人看來不理解,或者覺得大逆不道,我做女兒的,都會全力支持……”


    “不用顧忌我,娘,我長大了,一點都不脆弱,沒什麽能傷到我!!”她低聲,態度堅定的說。


    安怡和鳳浮和離有段時間了,她跟越南川的接觸也越來越頻繁,鳳寧兮看得出來,安怡是有心思舊情複燃的,並且似乎也不怎麽介意越南川是個太監,不算‘真’男人的事實。


    不知道是安怡了解沒有‘那什麽’,但雙手也很萬能的這一真理,還是她跟鳳浮的時候,早就過慣了無‘性’婚姻,反正,越南川的太監身份,並不是他們倆個之間的障礙。


    安怡還是愛越南川的,對嫁給他也並不抵觸,鳳寧兮一直以為在她進京選秀之前,越叔叔就會‘升級’,可……這一晃兒她都要去洛陽了,越南川也沒得著什麽名份!!


    左思右想,她還一直以為是安怡想多享受享受被追求的樂趣,或是什麽旁的原因,但越南川對她越來越親切……或者幹脆說就是巴結的態度,讓她明白了,或者她才是兩個之間的‘障礙’。


    ——有一個和離的娘,跟有一個和離改嫁給太監的娘,對未婚,也沒有成親對象的鳳寧兮來說,區別還是挺大的。


    已經壞了她的名聲,讓她在婚嫁市場上降了好幾檔,安怡身為母親,不想讓女兒受她更多的連累……這不是不能理解,不是嗎?


    “娘,我既然選擇跟你一塊兒出來,沒留在西北候府,那麽,我在勳貴和官宦人家眼裏,就已經是‘殘次品’了,就算有人因我‘鳳’姓,或者旁的什麽價值——比如嫁妝而選擇我,娘,這樣的人家,就是門戶在高,你敢讓我嫁嗎?無非是另一個西北候府罷了。”


    “就是他們懂得等價交換,善待‘交換物’,但……待我沒有價值的時候,說不得,娘,我會比你在西北候府時更慘呢?”鳳寧兮聳聳肩,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我還小呢,才十五歲,並不著急嫁人,好不容易回了外祖家,我還要多享幾年當姑娘的自在,才不想出嫁去給人當什麽‘新媳婦’,上伺候公公婆婆,下管理妾室仆人……”


    “那累不累啊?如果不是我和……咳咳,我還寧願低嫁,靠著越叔叔和銀子在婆家作威作福呢!”


    講真,自從穿越之後,鳳寧兮從來沒想過要嫁高門,如果跟宋蘺的事兒不成,她會想盡一切辦法才拖延成親的時間,就算拖延不了,礙於世情非得嫁人……


    她也想找一個性情溫和,沒有野心,六親皆無,最好連爹娘都沒有的‘天煞孤星’!!


    甚至,最好招贅,直接‘買’個上門女婿,連姓都改了……到亡國的時候,跑也跑的幹脆點兒。


    至於感情……嗬嗬,都到了男尊女卑至上,三妻四妾合理的古代了,她還沒那麽天真的追求感情,就算在現代,多少夫妻不是因為要湊合過日子才在一塊兒,而是因為愛情啊??


    看著不討厭,不想吐就行了,旁的,鳳寧兮不強求。畢竟,在連命都未必能保得住的亂世,談感情什麽,未免太奢侈。至於她和宋蘺……


    她不否認,她對宋蘺是有好感的,但要說是愛,他們才見過幾次?真正相處過多久?如果這就‘愛’了,那不是太兒戲了!!


    就目前就止,鳳寧兮對宋蘺的好感還多數處在彼此三觀相偕,以及非常俗氣的‘臉’上,或許還有些佩服他的能力,尋求他保護的意思……


    她並不相信一見鍾情,事實上在她看來,一見就鍾的,基本都不是‘情’,反而應該是‘臉’,隻有彼此相伴,共同度過時光考驗,慢慢磨合而剩下的,那才是‘情’。


    “娘,婚事……我有自己的打算,你用不著為了我犧牲什麽,你和越叔叔年紀都不小了,該為自己考慮考慮了!”躺在床上,仰頭望著天,鳳寧兮這般說著。


    好半晌兒,安怡沒有回答,直到鳳寧兮等的都快睡著了的時候,她才恍惚聽見了一聲細弱如蚊蠅般的‘嗯’。


    仿佛還帶著絲絲哽咽和泣意。


    ——


    月上柳梢,暖風靜止,大地都好像陷入沉睡。


    驛站裏,突然響起了叩門聲。


    一夜沒敢睡,聽到動靜兒,驛官兒提著燈籠緊趕慢趕的邁出屋門,來到院中,將門栓打開,衝著外麵低聲問了一句,“是哪個?”


    “奉澤正縣縣令之命,送待選秀女上京,路上遇到些麻煩有些晚了,請驛官兒行個方便。”外麵,有人這般回稟。


    在這個時節,秀女就是大事兒,驛站本就是供各地官差休息的地方,驛官沒有理由拒絕,心裏苦的跟嚼了黃蓮一樣,他隻能把門打開。


    驛站裏剛住了兩,三百秀女,連蒼蠅飛進來都快沒地兒站了,哪還能塞下人?好在外頭報的隻是個縣送的秀女隊伍……


    一個縣城而已,應該沒有多少人吧?


    驛官心裏都在滴血,卻還是老老實實打開門,把人迎了進來。


    不出他所料,外麵風塵仆仆的一行,不過三,四十人的樣子,為首的,自稱是澤正縣的縣丞,姓方,趕著兩輛馬車八,九個秀女,帶著十來個官差,並幾個奇怪的年輕人。


    這些人——在後院,把他和小廝們的屋子讓出來,應該能塞下來,把人迎進院後,驛官低頭琢磨著,又喊人吩咐燒水做飯,隨後,把人引進了後院,伺候他們安置。


    “今天驛站裏來北地的秀女隊伍,人太多了,我們這地方小兒,實在有點住不下了,請您見諒吧!”麵對方縣丞的時候,驛官的姿態到沒放的太低。


    “太客氣了,有住的地方就成了。”方縣丞連忙客套了兩句,抬手賞了銀子,這才把驛官打發走。


    送走驛官,反身關了門,他轉頭笑著說:“古少爺,今兒實在是委屈您了,驛站是小地方,條件也就這樣兒了,等過幾天到了月州,下官在給您好好安排……”語氣親切,他態度有些巴結。


    古少爺——他不知這人是什麽來曆,但縣令對他很是巴結,點頭哈腰的,人家出手也大方,隨手就是十兩,二十兩的打賞……


    尤其,他相貌好,氣質還威嚴,那眼神冷凜的,他都不敢隨便跟其對視……這樣的人物,可不像小地方能出來的,說不得還是洛陽的貴人,哪家大戶的少爺出來玩的呢?


    方縣丞私下覺得,如果他把這人伺候好了,未必不是一條上進的路。


    “出門在外,哪有那麽多講究,我不是嬌氣人,方兄太客氣了。”古少爺——阿骨裏一轉身,含笑回應。


    目光在夜色閃爍著,發出像狼一般的,幽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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