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寶兒被奉安郡主抱走的事兒,在候府裏雖鬧得沸沸揚揚,鳳觀兮和奉安郡主亦撕逼撕的風聲水起,但這一切,卻都是瞞著貝姨娘的。


    貝姨娘是中年產子,還是摔倒了早產,遲寶兒是萬幸健康無事,但貝姨娘本身到是虧得厲害,無論是太醫還是產婆子,都建議其坐滿雙月子,仔細調養……


    要不然,產後風之類的毛病……貝姨娘這歲數,可未必熬得住。


    貝姨娘是惜命的,好不容易生了個能依靠後半生,耀武揚威於後院的兒子,她哪能沒享過福就‘去’了,肯定要尊醫囑好好調養。遲寶兒——她的兒子,她隻在剛生出時見了兩麵兒,便送到了鳳老太太那兒養活去了。


    鳳老太太是她親姑母,受她疼她至深,她也不怕孩子被教的不認生母,竟是異常老實,八風不動的坐起了月子。


    還是雙月子——足足兩月餘啊!!


    養了人的都肥了好幾圈兒!!


    悠哉悠哉,暢想著美好未來,貝姨娘哪曾想過,她的嫡親閨女會給她帶來這如同滅頂之災的消息啊!!


    “景兒,你,你說奉安郡主把寶兒抱走了?這,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仔細跟我說……”貝姨娘呆呆的怔了好半晌兒,才急腳貓似的一把抓住女兒的手,聲音都尖銳了!!


    “娘,這,這是……”鳳景兮一邊哭,一邊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跟貝姨娘複述了一遍,最後還道:“我本來早就想把這些事兒告訴娘的,可是,可是祖母和大伯不讓說,他們說娘你身體還太虛弱,經不得這些,讓我等你養好了身子在告訴你……”


    “但,但,弟弟被奉安郡主抱走之後,我就在沒見過他了,這,這都有小半個月了,娘,我好害怕……祖母好像沒有要從奉安郡主那兒,把弟弟抱回來的意思,我,我該怎麽辦?要是弟弟真被奉安郡主要走了……咱們,咱們……”鳳景兮眼淚都快下來了!!


    做為一個受過‘正經’教育的候府千金,鳳景兮在明白不過!!一個男丁——對她,對貝姨娘,甚至是對整個四房究竟是何等意義!!自從她娘生下遲寶兒之後,鳳景兮覺得——她真是走路都帶風!!


    不比從前,自傲囂張下掩藏著的自卑和自怨——話說,一輩四個女兒就她是庶出,親爹還沒能耐——如今,她娘生了遲寶兒,真真正正的,她鳳景兮是抖兒起來了!!


    三姐是嫡女又如何?她有弟弟啦!!


    在不需要張狂下隱藏心虛,鳳景兮頭一回覺得,她在四房的地位是那麽的‘理直氣壯’,而這一切的功勞,都是因為弟弟!!


    每天——隻要睜眼,第一件事兒,她就是去到正院給祖母請安,‘順便’看著弟弟,醒了陪他玩耍,睡了哄他安眠,真是見天兒的,從早瞧到晚都不覺得煩……陪著弟弟耍兒一天,晚膳時回雪香裏,將這一天的見聞跟親娘聊聊,普及一下弟弟有多可愛,有多健康,有多招人喜歡……


    日子過的異常圓滿!!


    尤其,前段日子嫡母和嫡姐還無聲無息,黯然失色的灰溜溜‘逃’回娘家去了,這在鳳景兮眼裏,就是她和貝姨娘的勝利啊!!


    簡直不要太酸爽!!


    可憐,好日子沒過兩天半,奉安郡主如風一般的出現,如風一般的消失,還如風一般的把她弟弟抱走啦!!


    她嘲笑鳳觀兮的嘴角還沒收攏,看熱鬧的眼神都沒婉轉回來……這禍事兒就輪她頭上啦!!


    這算什麽?摟草打兔子,扯著一還得拽著倆兒嗎?


    報應之類的——用不用來得這麽快??


    半偎在親娘懷裏,鳳景兮哭的見淚不見眼,悲聲震天!!


    “景兒,這事兒……你,你爹爹有什麽反應?”沒顧上安慰哭的淚人兒也似的女兒,貝姨娘急切的問著。


    顯然,她也明白,遲寶兒才是她們母女日後能安身立命的根本。


    “爹爹,爹爹肯定不同意啊!可是,可是大伯不讓他說話,爹爹本想鬧的,可叫大伯喚去,不知說了什麽……爹爹,爹爹就出府了,好幾天都沒見人影兒……”鳳景兮抽哽著。


    說真的,若不是鳳浮這般不頂用,竟然逃竄了!鳳景兮未必會如此絕望,直接找上親娘!畢竟,貝姨娘此次生產,確實是大虧了身子,她這麽大歲數了,想養回來本就不容易,大夫千叮萬囑,要仔細將養,在不能勞神耗力……


    鳳景兮都十五歲的大姑娘了,這話是什麽意思?她還能不懂!!若不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她絕不會來打擾貝姨娘的。


    那是她親娘啊!!


    “這……”貝姨娘眼神略顯慌亂起來,麵上卻還勉強鎮定。


    鳳浮的不靠譜兒,不得用,貝姨娘早在嫁他之前就知道了,可這種時候,她卻明白——這家中能頂用的,依然還是鳳浮。


    她自己——區區姨娘一個,別看對付安怡的時候威風凜凜,那不過仗著有鳳老太太當靠山。如今,麵對奉安郡主,鳳老太太都萎了,更別說她了!!


    至於讓鳳景兮像鳳觀兮似的鬧……講真,貝姨娘舍不得,鳳觀兮那是絕望到了極點,豁出性命,名聲,未來去鬧騰這一把,完全殺敵八百,自傷一千,同歸與盡的招數……鳳景兮是她親閨女,嬌兒寶兒養起來的,她怎麽忍心讓女兒這般?


    若她自己去鬧?嗬嗬,她個姨娘身份,還是官奴籍,奉安郡主就是提腳兒把她賣了,旁人都說不出個‘不’字來!


    算來算去,能幫她,並有能力幫她的,亦隻有鳳浮了!!


    好歹,貝姨娘還有把握拿捏住他!且,他那人雖無能廢物,卻有一點好處。


    無知而無畏——就膽大包天,比之需思慮萬千,考慮周全的鳳老太太要好‘用’的多了。


    “景兒,我的兒,你別怕,別哭,不會有事兒的,娘會想辦法……”貝姨娘蒼白著一張臉,伸手輕輕撫摸著鳳景兮的頭發,一句句喃喃著……


    仿佛在安慰鳳景兮,又好像在勸服自己,“咱們把你爹爹喚回來,你爹爹會幫咱們的,他會把寶兒要回來……”


    ——


    鳳景兮痛哭了一場,除了引得貝姨娘越發憔悴外,在西北候府裏,根本沒掀起什麽大風浪,鳳觀兮依然見天的鬧騰兒,奉安郡主還是手把手的教導著兩個孩子,並對乖巧又可愛的遲寶兒,表示了異樣的偏心……


    當然,對此鳳令源是渾不在意,並且樂見其成的。


    甚至,麵對這種‘偏心眼兒’的情況,他還越發的‘熊’了幾分,見天的作天作地……到底大了幾歲,對如此這處境,他多少還是明白些的。


    作的越狠,就越有可能被送回去,回去姐姐身邊兒……有了這個目標,鳳令源‘熊’的簡直讓人不忍目睹。


    就這麽作了幾天的功夫,作的奉安郡主頭疼欲裂,亦作的貝姨娘終於找到了鳳浮……


    貝姨娘是鳳浮最寵愛的姨娘,長寵二十餘而不衰,近來又給他生了兒子……鳳浮身邊兒的貼身小廝們,對貝姨娘多是巴結奉成的,貝姨娘想找鳳浮,雖然不大容易,可到底,花了些心思,銀錢和功夫,還是讓她尋著了。


    鳳浮在飄香院頭牌紅姐兒的香塌上,讓貝姨娘的貼身丫鬟給連騙帶哄的拽了回府。


    “四老爺,我們姨娘真真兒的有事兒跟您商量……您瞧瞧,姨娘年歲不小了,好不容易生了孩子……如今正在躺在塌上,橫不得動不得,那糟的罪啊,就別提了……簡直沒眼看,您,您就不心疼心疼我們姨娘,就不回去看看……”丫鬟巧舌如簧,說的鳳浮竟有些愧疚起來。


    到底,他對貝姨娘是有感情的。


    舍了花魁紅姐兒,鳳浮滿腔柔情和內疚的隨著丫鬟回了府,一步邁進雪香裏,還未等喘過口氣兒來呢,兩邊大腿……一人一根,就讓小妾和閨女給抱住了!!


    放聲就嚎啊!!鳳景兮哭的死爹亡娘一樣,抽泣著連話兒都說不清了,“爹,侶,侶要非,非弟弟……”就這一句,反複的念叨著。


    “老爺,妾不是舍不得兒子,郡主娘娘瞧上了,若您膝下有那三個五個的男丁,妾便是被剜了心肝,亦不敢有半句不是,娘娘能看上寶兒,是他的榮幸,但是……”貝姨娘梨花帶雨的半跪在地上,十手纖纖扒著鳳浮的大腿,仰著一張尖尖兒的小臉,大大的水眸,似訴似泣的看著鳳浮。


    聲帶哽咽,她道:“老爺啊,咱們四房如今隻有寶兒一個男丁,妾年紀都這般大了,怕日後在沒福氣能給老爺生養孩子……若奉安郡主抱走了寶兒,妾身,妾身……怎麽活啊!”


    “老爺,咱們四房……咱們四房以後怎麽辦啊?咱們百年以後……”貝姨娘抱著鳳浮的大腿,哭的傷心欲絕,悲悲切切。


    她到是很聰明,極會說話,沒訴苦,沒抱怨……卻把所有的話都說盡了,到惹得鳳浮發散性思維起來。


    貝姨娘雖然口口聲聲‘不是舍不得兒子’,隻是為四房著想,但她內裏是個什麽意思……哪怕廢物如鳳浮,亦不是想不明白。但是……就像她說的,她已年近四十,這胎生完以後怕在不可能了。而鳳浮呢,都四十多了,這麽多年百花遍地,亦隻得了遲寶兒這一根獨苗兒……


    想在有一個的機率,無限接近於零。


    說來,遲寶兒亦算是四房的獨子,跟鳳令源是一個地位的啊!


    真讓鳳玖和奉安郡主給過繼走了?他不就絕戶了嗎?


    鳳浮的眉頭緊緊擰著,任由貝姨娘和鳳景兮抱著他的大腿,一言不發。


    “……郡主娘娘不是早就決定要過繼二少爺了嗎?為何還要抱走寶兒?寶兒才剛剛出生,還沒滿月呢,要過繼,也不該過繼他啊?他有爹有娘,為何要欺負他?老太太,老太太和大老爺也太……”欺負人啦!!貝姨娘渾然未覺,依然哭喊不停。


    為什麽要欺負遲寶兒?因為他爹沒能耐唄!!被鳳渺叫去訓過好幾次的鳳浮,眸色微微發暗,開始咬牙切齒起來。


    “爹爹,爹爹,你去把弟弟要回來吧,求求你,讓郡主娘娘把弟弟還給咱們吧!二姐姐個小輩兒,還是女兒家都能頂著那邊作鬧,讓郡主娘娘改了主意,抱走弟弟,您……”您堂堂候府四老爺,難不成還不如個小輩兒女娃娃有威嚴嗎?


    鳳景兮扭著身子,聲聲哀求,“爹,您去把弟弟要回來吧!女兒求您了!!”


    被小妾和女兒聲聲哀求(挑事),句句激勵(擠兌),鳳浮眼睛都快藍了,心頭被鳳渺強行壓下的怒火和屈辱感騰升而起。


    抬腿微踢,他揮手拔開抱著他大腿的小妾和女兒,大步往門外邁去,一邊走,還一邊揚聲喊,“兒子是老子的,你們且等著,老子這就去找三哥,肯定把寶兒給你們抱回來!!”


    說著,步如流星,一溜煙兒就快步出了雪香裏。


    他身後,半跪在地上,貝姨娘抬手摸了摸頰邊的淚,伸手扶起女兒。盯著鳳浮的背影,她眼神冷漠,眸底卻隱隱藏著期盼。


    ——


    三房,鳳來塢書房中,鳳玖手握一卷前朝孤本,正品到甘處,乃自入神,連手中香茗都顧不得飲……門外,‘哐’的一聲巨響,鳳浮踹開大門,邁步而入。


    “老四,你這是做甚?”嚇人一跳的,他把舌頭都咬了!!鳳玖手一哆嗦,孤本‘啪’的一聲落地,沾了滿頁灰塵,把他心疼的臉都綠了!!


    “三哥,我沒旁的意思?我兒子呢?你快給我送過來,我要把他抱走!”鳳浮大咧咧的朝鳳玖伸手,一臉的理所當然。


    “老四,你這……”鳳玖瞧了他一眼,沒直麵回答,卻微微蹙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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