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百年中等身高,不高不矮,長的頗為富態。眉目溫和,麵色紅潤,臉上皺紋並不多,隻是頭發有些花白,看得出頗經風霜。


    看著鳳寧兮,耳聽安怡言她不適,安百年神態關切,完全出於自然,那焦急又擔憂的模樣,完全就是疼愛外孫女的長輩,半點未有富豪架子,就跟現代蹲樓下接孫子的爺爺完全相等。


    “我的寧兒,可是受了苦了?外公瞧你臉色都不對了,趕緊的,快進府來歇息歇息!”安百年上前拉住鳳寧兮的袖子,一疊連聲的催著,邁步往府門進,“快些,先進府來,讓你外祖母給您準備些桂花糖,壓壓就好了……”那焦急的模樣,竟是連安怡都放下了。


    “爹,您還真是有了外孫忘了女兒……”安怡站在門口,看著親爹拉著閨女,大步流星的轉身而去,當真是哭笑不得。


    說來,自從生了女兒之後,不管是在西北候府,還是安府,她的地位都極轉直下,一日千裏了!!!


    “這麽長時間不來看老父……養你這閨女做甚?還不如我乖外孫女兒這麽惹人疼愛呢!”安百年轉身,挑著微白的眉,翻了個白眼兒,“在說了,你都這把年紀了,一點不水靈兒,哪得及得寧兒……”他絮絮叨叨的數落著安怡。


    “爹!!”安怡哭笑著,一臉無奈,但眸底深處,卻全然都是放鬆輕快。


    她爹爹從來都是這性子,打小兒就是如此的不靠譜,以前,她還曾經因爹爹頗為‘另類’的示好方法而別扭不喜,但,自出嫁後,每每受了委屈,她想念的,卻還是爹爹那好似嫌棄,實則親密的‘偏愛’。


    隻是,安怡許是習慣了,並不覺得如何,反而鳳寧兮,低頭看了看被外祖父緊緊抓著的袖子,又回頭看看被‘扔’在門口的安怡,頗為不安的喊了,“娘,您……”跟來啊?


    外祖父這是什麽畫風?毒舌老頭兒嗎?她以前怎麽從未聽說過?


    “好了,別磨蹭了,趕緊的吧,你外祖母許是一直在等你呢!”安怡微怔,隨後笑著跟了上前,與兩人並肩而立。


    安府門口,主子們進了門兒,馬車自有小廝牽走。安,薑兩位嬤嬤打頭,鬆香木香緊隨……一行主仆數人直接進了院,坐上軟橋,奔著二門而去。


    安府的宅子極大,軟橋又是人力抬的,走了足有兩刻鍾的功夫,一行人才到了二門前,門房上前請安,麻利的開了栓……鳳寧兮掀橋簾子向外看,不由輕歎出聲。


    此處許是訪的江南園林景致,放眼望去,假山聳峙,景色奇美,小橋流水,曲洞幽池,到處可見,園內中央處,一宛碧水仿佛玉雕,其內,鷗鳥群嬉,不觸不驚,菡萏成列,若將若迎。當真人間奇景盡在與此。


    “還真漂亮呢!”她喃喃著,眸中透著驚奇。


    “姑娘,這有什麽?老爺家在城外還有處避暑園子,足有千餘畝,整座山都是老爺買下的,夏秋一至,紅葉滿山,那才漂亮呢!”一旁,鬆香輕嘖出聲,輕脆笑著。


    這裏,她所言的‘老爺’,自然便是安百年,而不是鳳浮了。


    “整座山?”這讓在現代,為了個四十坪米小房兒背二十年貸款的她情何以堪!!!鳳寧兮倒抽一口涼氣,好半晌兒都沒在說話。


    ——土豪的世界,她不懂啊!!


    一路,又坐著軟橋晃了小半個時辰,一行人終於來到了安府正院,下了軟橋,朱紅金扣的大門四開,鳳寧兮跟在安怡身後,低垂著頭,眼神卻向前瞄著,便見門口,一溜兒站著數人。


    “怡兒。”為首一白發老婦急步上前,一把抓住安怡的手,目中滿是關切的問,“我昨兒便聽說你要回來了,一宿都沒睡……又是怎麽了?我怎麽聽說,你那大伯回來之後,又鬧出許多事兒來?”


    她問著,卻未等安怡回答,便轉頭看向鳳寧兮,麵帶擔憂,“外祖母聽說你病了?如今可好些了?瞧瞧這小臉兒,比上次回來,我見你時,卻要瘦得多了!!”


    “且多住些日子,讓我給你和你娘好好補補……娟娘,快,趕緊的吩咐人,去準備午膳,我記得前兒管事特意孝敬,送來些猴頭和黃唇蛟來,且莫放著,好生做了送上來……”


    她一疊連聲的吩咐。


    “娘,且不用您叮囑,我早便吩咐大廚房準備了,如今想來,差不多都得了!”站在白發老婦一旁,圓臉兒朱唇,笑的眉眼彎彎的中年婦人脆聲答。


    而這中年婦人身側,還站著個身穿白衫,麵貌儒雅蒼白,略帶些病色的男子,“娘莫要擔心,娟娘做事從來仔細。”他低聲說著,又笑著瞧向鳳寧兮和安怡,“妹妹許久不曾回來,快進屋坐下吧……”他說著,微微側身,讓出大門。


    “對啊,對啊,寧表姐好長時間沒來了,我都想你了!”靈玲般悅耳聲音響起,儒雅男子身後歪出個女孩兒腦袋,仿佛十一,二歲的模樣,滿麵都是俏皮之色。


    半點沒有穩重勁兒,她三竄兩蹦的出來,一把拉住鳳寧兮的手臂,親切的道:“寧表姐,你這次回來,還住我的院子裏,咱們一起玩啊!”


    “順意,莫要去鬧寧兒,她暈了車,不舒坦呢!”一隻白皙有力的大手伸過,溫潤雅致的麵容上滿是笑意,“寧兒,許久不見,你可還好?”


    “多勞表哥掛心,我本就無事!”鳳寧兮微微抿唇,抬頭瞧著關切她,完全不把她當外人的安家眾人,心底到頗覺溫暖。


    沒得原主記憶,對她來說,無論鳳家還是安家,其實都是‘熟悉的陌生人’,鳳家自不必說,那點對她來,若有似無,其實基本沒啥用的血緣親情,早被磨滅的一幹二淨,隻餘厭惡,但安家……


    據她所知,或者打聽到的,安家主子不多,外祖父安百年和外祖母鍾氏是少年夫妻,恩愛非常,哪怕安百年巨富成‘那樣兒’,都沒想過扯三拽兩,算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典範。


    因著行商的關係,夫妻兩人算是聚少離多,膝下隻有一兒一女,長子安懷遠,便是那儒雅男子,娶婦小鍾氏——娟娘,夫妻亦是和樂。


    隻是,安懷遠早產而生,身體並不好,終年長伴藥物,子嗣亦是不豐,但好歹比他爹強些,有一兒兩女——長子安適意,不曾行商,走的仕途,如今中了秀才功名,仿佛任職宴北王府,長女安如意,到是頗有行商之才,自幼得安百年教導,隻是年前嫁出去了,並不在家中。


    幼女安順意,和原主關係極好,兩人歲數差的不大,不過兩年,到是玩得到一塊兒去。


    “外祖母,您別擔心了,我早就好了,根本半點事兒都沒有!”看著小鍾氏側身,仿佛當真要去大廚房叮囑什麽,鳳寧兮連忙上前拉住白發老婦——鍾氏的手臂,晃了兩下,又轉身看向小鍾氏,喚她道:“舅母,您快別忙了,我和娘早膳用的多,一點都不餓呢!”


    “不餓也得先準備著,我都聽說,你不暈車身子不舒坦嗎?你且等著,我去大廚房,準備些桂花糖來,壓壓胃口。”小鍾氏笑著拒絕,轉身便走。


    “嫂子,別忙了,我好不容易回來,咱們且聊一會兒啊!”安怡高聲喚她回來。


    “等我準備好東西,咱們晚上在聊!且把你哥哥趕出房去,咱們姑嫂一塊兒睡!”小鍾氏笑眯眯的頓身,虛指點了安怡一下。


    “娟娘,你想的到美,我的閨女才不給你,且得留給我老婆子呢!”鍾氏挽著安怡的手臂,笑著嗔怪兒媳。


    “那可不成,娘,怡兒今兒得先陪著我,待我們姑嫂親相夠了,才舍得還給您……”小鍾氏聲音脆爽,一把拽住安怡另一隻手臂,做勢要跟鍾氏搶‘女兒’。


    “這,娟娘,你陪怡兒,我可怎麽辦?”安懷遠在一旁低聲,調笑著問。


    “愛怎麽辦怎麽辦?我如今,且顧不上你!”小鍾氏麵色微紅,輕啐一口。


    “沒事,我老頭子陪著你!!”安百年大步而至,也跟著湊起熱鬧。


    “不管你們誰陪誰不陪,反正,寧表姐今天要住進我院子裏,跟我睡!!”安順意弩著嘴笑,一臉的得意。


    “這麽著……豈不是就我一個人幹剩著?那可不成!!”安適意呲著牙,攤手做無奈狀。


    看著眼前這群——絕沒鳳家人那麽高雅,還沾著市井氣的安家人。或許,在旁人,尤其是鳳家人看來,她們過與粗鄙,規矩儀態也不那麽‘標準’,但鳳寧兮卻覺得很是親切,比跟家人相處還要和諧融洽些。


    或許,在骨子裏,她就是個土鱉吧!!


    ——


    一行人在院門口笑鬧一陣兒,便由鍾氏領頭進了院兒。


    一進院門,鳳寧兮展眼望去,便見入目門五間,麵桶瓦泥鰍脊,門欄窗戶,皆細雕新鮮花色,並朱粉塗飾,色水磨的群牆,麵白石台磯,鑿西番草花。


    左右望,皆雪白花牆,三間垂花門樓,四麵抄手遊廊,院甬路相銜山石點綴五間抱廈。往前望,有白石,形狀或鬼怪,或猛獸,縱橫拱立。


    整個院落,富麗堂皇,雍容華貴,端是花團錦簇,剔透玲瓏。且,假山之旁,還有滿架薔薇、寶相帶水,池沁芳溪。攜手眾人,沿著筆直青磚路進入正屋,入止便是紫檀描金線四季山水的大屏風,邊角鑲著玉紋,左邊是多寶格,上擺著蜜臘的佛手,紫檀的香串兒,前朝的博古瓶子和各色古玩兒……


    “寧兒,累了吧,坐到外祖母身邊兒來!”鍾氏穩坐上首紅木美人塌上,安順意猴兒在她旁邊,伸手招呼著她,“寧表姐,快過來!”


    鳳寧兮瞧了安怡一眼,笑著上前,坐到鍾氏右側。


    而其餘人,亦按著身份年歲坐好,說起話兒來,“怡兒,你這次突然回來,可是那府裏出了什麽事兒?”彼此熱鬧交談幾句,先絮了舊情,安百年看著跟小鍾氏笑鬧的女兒,眸中閃過一絲心疼,仿佛猶豫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口問道。


    而隨著他這句問話,屋中氣氛驟然變得凝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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